婦人滔滔不絕地和楊笛衣說着,看了一圈周圍趴在楊笛衣耳旁放低了聲音,
“我剛剛聽官兵說好像屋裡也沒什麼打架的痕迹勒,這人自己在家,莫名其妙就死了你說可怕不。”
沒有打架的痕迹?楊笛衣意識回籠,身旁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清晰。
不會是自殺,一定是他殺,否則他前段時間不會去醫館求診。
等等,醫館?楊笛衣心中大震,來不及和婦人說些什麼,急忙撥開人群朝醫館跑去。
“哎你這小姑娘,跑慢點,你看給人吓得。”婦人又念叨幾句便搖着頭離開了。
等到楊笛衣慌慌張張跑到醫館,屋内正坐着楊三白他們三人。
“夫人?”楊三白一口青菜沒咽下去,就看到門口的楊笛衣。
楊笛衣忙急匆匆的問,“官府的人來過了嗎?”
“回夫人,來過,”小易擡起頭,“方才您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幾個官兵問了一些事情,之後就離開了。”
“啊?”楊三白頓時也急了起來,“問什麼了?”
小易将嘴裡的肉咽下去,“官兵拿了個畫像,問那人是不是來這裡看過病,我認出來是夫人讓我留意的那個,我就答是,他問誰看的,我說是方大夫,他們問了方大夫的住址就走了。”
楊笛衣二話不說轉頭就走,楊三白和方景和聞言臉色驟變,急忙也跟着跑了出去。
方雪明租的院子離醫館并不算遠,楊笛衣一路緊趕慢趕,終于是在官兵帶走方雪明之前趕到了家中。
宅子門口,方雪明一身藍衣站在官兵中間,似是知道她會來,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楊笛衣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使自己鎮定下來,上前一步到官兵面前,“這位大人您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你是?”官兵瞧了瞧楊笛衣,一臉莫名。
“她是我夫人,”方雪明長袖遮擋,塞了一塊銀兩給那人,“婦道人家,平日不懂藥理,想是與此事無關,還請大人行個方便,莫要為難我夫人。”
那官兵面不改色,“噢,方夫人啊,例行公事帶他走,問幾句話而已,夫人不用擔心。”
楊笛衣還來不及說什麼,官兵便押着方雪明離開了,臨走前,方雪明沖楊笛衣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擔心。
官兵走了,人群沒多久也散開了,楊三白和方景和上氣不接下氣趕到時,隻剩楊笛衣一個人站在院門前面。
方景和環顧四周,“方大夫呢?”
“被帶走了。”楊笛衣揉了揉疲憊的眉心。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放小易一個人在屋子裡的。”楊三白急得都要哭了,“這下怎麼辦啊,方大夫會不會有事啊?”
“不是你的錯,誰也想不到會出這種事,”楊笛衣深深呼了口氣,“醫館還要開,先回去吧,我們從長計議。”
整個下午,醫館内都是一片死氣沉沉的,除了小易,其餘三人都是一臉心不在焉,楊笛衣抱着一本醫術坐在窗邊,實則一點也沒看下去。
太快了,這一切都太快了,快的有些不同尋常。
楊笛衣看着書頁出神,從那個人死在家中被發現,到方雪明被帶走,那些官兵仿佛有第三隻眼一樣,殺伐果斷。
這一切更像是戲本,她和方雪明都是被寫好了戲份的戲角。
楊笛衣拿書的手用力握緊,是他‘前朝餘孽’的身份被發現了嗎?
有可能,但殺他的人更像是當年陷害父親的那群人,否則不會就這麼悄無聲息殺了他。
那她呢,他們發現她了嗎,發現她這個早該死在十年前的人,如今重返這座吃人的京城了嗎?
一直到晚上,官府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楊三白和方景和試圖進去探望,被直接攔在了大理寺門外。
“夫人,您也别太擔心了,您也要保重身體啊。”
楊笛衣擡起頭,對上兩人滿是擔憂的眼神,勉強笑道,“放心,我沒事。”
楊三白和方景和對視一眼,兩人都沒說什麼。
一連好幾天,方雪明都杳無音訊,楊三白急得團團轉,楊笛衣卻反而越來越安靜,仿佛一點也不擔心。
直到一天晚上,楊笛衣将她和方景和叫到屋内,事無巨細的交代了有關醫館的事情。
“我方才說的,記住了嗎?”楊笛衣看兩人沒有回答,輕聲問道。
“夫人,您,您不要想不開啊......”楊三白眼眶含淚,“方大夫隻是被抓走,也可能,也可能沒事......”
“你想哪兒去了,”楊笛衣摸了摸她的頭,“我沒有想不開,我隻是,明日有些事情要做,我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要先做好其他準備。”
“很危險嗎?”方景和難得嚴肅起來,沉聲道。
“不知道。”楊笛衣想了想,誠實道。
但現在,這是唯一能引起他們注意的辦法了,楊笛衣想。
想做縮頭烏龜嗎,一如十年前,但很可惜,這一次,她一定要把他們的腦袋,那些不敢展于人前的面孔,一個一個都揪出來。
第二日,京城中一概往昔的沉悶,街道上多了不少官兵不說,還布置上了許多彩帶綢緞。
“聽說了嗎,邊關大捷,今日不少将軍都要返京述職呢。”
“那是不是能看到好多威猛将士啊,我聽說近幾年軍中出了不少勇猛俊俏之人,這下能看到真容了。”
楊笛衣站在人群中,靜靜地聽着身旁百姓的議論,心靜如水。
前幾日在驿站時,楊笛衣便注意到了那些不同的身影,和驿長聊天時她便知道了邊關将士要返京這一消息。
此刻,城門大開,道路兩旁擠滿了百姓和維持秩序的官兵,附近的高樓上也坐滿了看客。
幾匹高頭大馬晃晃悠悠從外面一步步走了進來,為首的兩名少年将士,一位身着銀色亮甲,手握缰繩,緩步前進,臉色比铠甲都冰冷。
另外一位身着大紅铠甲,滿臉春風得意,不時地揮手和旁邊百姓互動,瞄到身旁人的臉色,聲音無奈,
“我說江上啊,這麼大喜的日子,你看看,百姓們夾道歡迎,姑娘們展露笑顔,如此盛況,你把你那個冰塊臉熱一熱好不好?”
銀甲少年瞥他一眼,并未言語。
“你看看,邊關那樣就算了,都回到京城了,你這......”
紅衣铠甲少年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前方一陣騷亂,前進的腳步不免慢了下來。
“攔住她!你們幹什麼吃的!”
“我腿突然使不上勁啊,”那官兵聲音一陣委屈,“整個人渾身無力啊!”
“這是怎麼了?”紅甲少年好奇地看着不遠處,似乎有個婦人站在了道路中間,不禁感慨,“這年頭,京城人都這麼......”不要命...
話還沒說完,一轉頭,看到身旁的冰塊臉居然變了。
周懸抓着缰繩的手不自覺越來越緊,他死死地盯着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是不是在做夢,還是其實他已經戰死沙場,不然怎麼會在這裡見到他思念已久的人。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經煙消雲散,他隻看得到她,看到她一步步堅定地走上前來。
周懸的心跳越來越快,快到他幾乎都要承受不住,越來越清晰而生動的面容,是她,他的阿衣來接他了嗎?
夢中人已到了眼前,周懸下意識伸出手去,卻看到她筆直的跪了下去,“求将軍為我夫君做主!”
明明頭頂驕陽高挂,今日是個難得的好日頭,周懸卻如墜冰窖,四周的一切在他身旁炸開。
周懸一瞬間耳鳴,呼吸幾欲停滞,胸口不知道被什麼擠壓的生疼。
她說,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