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院子大門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聲音本不算很大,但因着此時已是深夜,在附近一片寂靜的襯托下,把這聲響顯得格外清脆。
楊笛衣呼吸随着一窒,眼神謹慎地環視四周,确認并無異常後才松了口氣。
“走吧。”楊笛衣拉了拉小易的袖子,朝主屋走去,後者淡然地跟在楊笛衣身後。
院内隻有一間瓦房,外面的灰白牆體不少已然脫落,還有一部分要掉不掉的,連接處隻有細絲,在半空中随風飄動。
楊笛衣動作輕柔地推開殘破不堪的木門,屋内陳設一眼望到頭,左邊是一處土竈台,上面放着一口鏽迹斑斑的鐵鍋。
再往裡去,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破爛的長條椅,右邊的窗戶旁擺着一個腐朽的櫃子,這就是屋内的全部。
楊笛衣站在門口沉默,小易跟着動作停了下來,有些迷茫地看向她。
“怎麼了?”
“沒事,”楊笛衣微微搖頭。
她隻是有些感慨,她還記得父親和她提過這位奇人異士,當時父親言語間滿是欣賞和遺憾,稱此人不僅才華過人,且胸中有丘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隻可惜生不逢時。
如今卻在一間破爛瓦房,無名無聲的死去。
但此時顯然不是讓她思考這些的時候,楊笛衣問小易,“藥方帶了嗎?”
小易眼神聚焦了些,“帶了的。”
“好,”楊笛衣叮囑小易,“你先找藥罐,這是重要物證,不一定能找到,但若是找到了,先查看裡面有沒有殘留的藥草,若有,仔細比對藥方,有沒有不同之處,若是沒有,就站在門口,幫我留意有沒有别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小易重重地點頭。
楊笛衣輕扯唇角,對小易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後者握緊身上的小挂包,朝着土竈台走了過去。
楊笛衣也不多耽擱,動作利落地檢查屋内其他地方。
房間小,檢查起來也不費事,楊笛衣三下五除二就把屋内僅有的東西翻了個遍。
木闆床上的被子和枕頭都已經變得僵硬,桌子擺着碗和茶壺,櫃子裡面的東西也沒什麼異常。
楊笛衣眉頭逐漸擰了起來,雖然幾乎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但整件事越發詭異起來,為什麼兵馬司還要找人看着這裡呢。
而且似乎看守也并不是很嚴。
“夫人。”
幾步外傳來小易的聲音,楊笛衣連忙合上櫃子門,快步走去,“找到藥罐了?”
“嗯。”小易點頭,手裡捧着一個小小的罐子,“但是裡面沒有藥草。”
楊笛衣接過藥罐,是一個手掌大小的陶罐,看上去年份已久,罐口還缺了一角。
打開蓋子,裡面的東西果然已經被掏空了,隻有一層薄薄的黑渣凝固在了罐底,根本取不出來,更别說檢查藥渣裡有什麼。
小易緩慢地眨着眼,問道:“這算完成了嗎?”
這話沒頭沒尾,但楊笛衣知道他的意思是‘算不算完成楊笛衣安排給他的任務’。
“算,”楊笛衣摸了摸他的頭,“小易很棒,在哪兒找到的?”
小易指着土竈旁邊,“在那裡找到的。”
楊笛衣随着小易的動作望去,那裡堆着不少長短不一的枯枝,想來是在外面撿的。
将陶罐放在竈台上,楊笛衣随手撿起一根略粗的樹枝,撥了撥剩下的,裡面除了樹枝還是樹枝。
楊笛衣眼神黯淡下去,喃喃道,“看來沒有别的了,隻有樹枝。”
原本還想着能在這裡找到些什麼,看來要無功而返了。
想到此,加上方雪明還在兵馬司被關着杳無音訊,楊笛衣莫名有些煩躁,剛要站起來帶小易離開,就看到小易盯着那堆枯枝沒動。
“小易,我們.......”
“不是。”小易突然出聲。
“什麼?”楊笛衣聞言愣在原地,沒聽太懂,“不是什麼?”
“不是隻有樹枝,”小易走上前,撿起其中一根手指長短的樹枝,“這是人參。”
“人參?”
楊笛衣盯着小易手中那截人參,仿佛在黑夜裡行走突遇一座燈盞,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幾分激動,“你确定嗎小易?”
“确定,”小易舉起那截人參,“這是人參須,比普通樹枝細,很明顯。”
楊笛衣連忙接過來,端在手上細細察看,果然手感也和樹枝不一樣,隻是剛剛混在成堆的枯枝中,區别不甚明顯。
“這人參是藥方裡有的藥嗎?和藥方沖突嗎?”
小易思考片刻,肯定道,“不是藥方裡的,方子裡有一味藜蘆,和人參藥性相克,如果同時食用輕則中毒,重則死亡。”
“果然,”楊笛衣低聲道,“當時這個房子裡,還有其他人。”
人參這麼名貴的藥草,顯然不是這位老人能負擔得起的。
楊笛衣心下稍安,總比什麼都找不到強,循着這一點點線索,總能再找出什麼出來。
将這根人參須收好,楊笛衣拉着小易小心地将屋内的東西一件件擺了回去,盡量恢複到他們來之前的樣子。
臨出門之前,楊笛衣扭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這間簡陋的房子。
處處殘破不堪的瓦房安靜地矗立在京城一隅,無人注意,正如它的主人,那位已經故去的老人,甚至她連那位老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到底是人死燈滅。
楊笛衣垂下眼睫,将門闆合上,毫不留戀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