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笛衣視線被那女子吸引,隻見她頭上的钗環雖不多,但樣樣精美,尤其發絲間那支金累絲點翠牡丹簪,更是有價無市,恐怕并非尋常人可得。
再瞧她身上衣裳料子,刻絲福紋雲錦。
楊笛衣不動聲色收回目光,霎那間對這女子已經有了判斷,惹不起的高門。
饅頭側過半個身子,暗中拉開和那女子的距離,恭敬道:“回小姐,是在下一位舊識。”
“舊識啊,”那位小姐同時也在打量楊笛衣,隻見後者不卑不亢,倒讓她無端生出幾分好感。
楊笛衣面上挂着禮貌的笑容,若是其他日子碰到,楊笛衣可能會與這位高門攀談幾句,畢竟在京多個認識的人便是多條路。
但此刻,楊笛衣内心隻想應付兩句,便抓緊時間去尋趙大夫,
“既是你們有事要忙,我們也不打擾,這便......”
“剛剛聽說這位夫人也來瞧病?”那位小姐越過饅頭上前一步,“我倒是不着急,不如你先?”
饅頭聽了這話登時瞳孔收縮,似是想說什麼又硬生生忍下去,看向楊笛衣的眼神也是怪異無比。
“多謝小姐,”楊笛衣微微點頭,“隻是我們尋的是隔壁桌的趙大夫,要辜負小姐好意了。”
“趙大夫......”那女子聞言望向不遠處趙大夫的桌案,露出了然的神情,“夫人是為家中孩子來的?那快去吧。”
孩子?還家中?饅頭不敢動作太大,餘光一直瞄向楊笛衣,内心不住的祈禱,笛衣姐,你倒是否認一下啊。
楊笛衣卻是對他們二人笑着略點下頭,便朝着趙大夫走去。
饅頭剛還千變萬化的神情像是石化了一般僵在臉上。
“還愣着呢,”那小姐見他還一臉呆愣,忍不住出聲提醒,“走了,我還沒逛完呢。”
“是......小姐,”饅頭回過神,忙行禮應道。
殊不知他此刻内心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孩子,誰的孩子,笛衣姐的?江上哥知道這個孩子嗎?
趙大夫已年近花甲,據說早年間厭倦京城的喧嘩,便有了歸隐鄉野的想法,隻是不知為何被永甯堂堂主幾番勸說後留下,成了永甯堂屹立不倒的活招牌之一。
楊笛衣打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在打量這位趙大夫,滿頭灰白整齊梳成發髻,瘦削的面容之上雙目緊閉,整個人端坐在桌案後,仿佛入定般一動不動。
直到三人走近,引路的姑娘輕聲喚了一句“趙大夫”,趙大夫方才擡起眼皮,精準地望向楊笛衣。
楊三白本就挨着楊笛衣,連帶着被趙大夫鷹般鋒利的眼神吓得步子一頓,心想這老頭怎麼無端露出敵意。
下一秒就看到這老頭跟會變臉一樣,露出笑吟吟的模樣,仿佛剛剛一閃而過的敵意隻是楊三白的錯覺。
楊三白:“.......”
楊笛衣神色始終平淡,在引路姑娘的指引下淡定坐在趙大夫右手側的位置,也喊了一聲,“趙大夫好。”
引路的姑娘帶完路便自覺離開了,楊三白順勢站在楊笛衣身旁。
“夫人客氣了。”趙大夫眯起眼睛,端起身旁的茶抿了一口,疑惑地看向楊笛衣身旁,問道,“孩子呢?”
“孩子在家,實在身體虛弱來不了,所以我代他來。”楊笛衣雙手放在桌案上,“由我代為描述症狀是否可行?”
“可以是可以,不過......”趙大夫似是見多了類似情形,面上依舊是笑呵呵的,
“這樣容易有誤診的情況,夫人可先行講述症狀,老夫不下診斷,隻提建議,等小公子有所好轉,夫人再帶他來細看。”
楊笛衣笑着點頭,“當然。”
頓了頓,楊笛衣皺起眉頭,似是在回憶,“近來孩子總是瞧着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偶爾還會咳嗽不止,東西也吃不下去許多,問他哪裡不舒服他也講不出什麼所以然。”
趙大夫手指撚着胡須,轉了轉眼珠,問道,“可曾半夜出汗?”
“不曾。”
“可曾頭暈耳鳴?”
“不曾。”
趙大夫一連問了不少問題,楊笛衣回答幾乎未變,楊三白逐漸迷茫,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夫人一開始說的明明是氣虛之症,連她這個醫術不精的都聽出來了,但這後面大夫問的同樣也都是氣虛的症狀,夫人怎麼......
“原來如此,”趙大夫上半身微微後仰,了然道,“夫人不必擔心,進些溫補之物便可好轉。”
楊笛衣依舊面帶笑容,“比如呢?”
趙大夫卻并未給出回答,問道,“夫人想要什麼?”
“太子參。”楊笛衣果斷說道,“趙大夫這裡可管夠?”
趙大夫端起茶杯,“夫人說笑了,老夫隻是一介草醫,此事不歸老夫所管,要問問藥庫。”
楊笛衣隻是定定地瞧着他,“那辛苦趙大夫,幫我問問藥庫,可好?”
趙大夫飲了口茶,沒有看她,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輕聲說了句什麼,饒是楊三白離的不遠卻也一個字也沒聽到。
楊笛衣卻是神色一松,真心實意道了句:“多謝。”
“無礙。”趙大夫微微搖頭,将目光放回楊笛衣身上,道,“老夫雖治小兒居多,但對其他病症也并非一知半解,若夫人信得過......”
“多謝趙大夫,已耽誤您夠久了,不敢再浪費您的時間,若有消息,前去明疾堂喚我一聲便好。”
言罷,楊笛衣便站起身,領着一臉茫然的楊三白往外面走去,隻留趙大夫目送她二人許久,才緩緩收回目光。
楊三白這會兒算是看明白了一些,原來夫人和這位趙大夫,也是舊識?
隻是還未等兩人走出永甯堂幾步,便被一輛馬車攔了下來。
馬車旁站着一臉無奈的饅頭,楊笛衣眉頭微蹙,還沒來得及問什麼,便瞧見馬車簾子被人掀開。
是剛剛遇上的那位小姐。
“又見面了,夫人。”馬車内,那姑娘彎起眉眼,似是很愉快,“好巧。”
“是很巧。”楊笛衣勉強笑道,餘光卻不住的瞄向饅頭。
楊笛衣:“什麼意思?”
饅頭嘴巴撅出二裡地,收到楊笛衣眼神隻能聳肩攤手,“我也不知道啊。”
楊笛衣:“不帶走?”
“我管不住啊笛衣姐。”
饅頭皺起一張臉,滿是委屈。
楊笛衣眉心微跳,她還準備去其他幾家藥館打探一下呢,沒想到被攔在永甯堂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