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樹是來到京城的第二年栽下的,彼時她和方雪明剛剛成婚不久。
方雪明問她,想在家中那片空地上栽棵什麼樹。
楊笛衣思索片刻,猶豫間一朵叫不上名字的黃色小花随着微風翻過圍牆,飄飄然落下,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剛好接住。
盯着那朵小花,楊笛衣突然想起,她幼時也見過這樣明豔的花朵。
“柿子樹吧,”楊笛衣輕聲道,“這樣來年還能吃柿子。”
如今幾年過去,這棵柿子樹已然長得粗壯挺拔。
春日将臨,樹上生了許多嫩綠的新芽,日光穿過稀疏的枝桠,打在眼前少年的側臉。
随着他這句話,楊笛衣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呼吸跟着一停。
在周懸看不到的地方,楊笛衣掩蓋住身後微顫的手指,狀似輕松地說道,
“現在才幾月啊,花都沒開.......”哪來的柿子讓你摘。
“無論何時,隻要你想,”周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我都能給你摘來。”
楊笛衣沉默下來,沒有回答。
周懸也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仿佛他問的不是春天的柿子,而是其他唾手可得的東西。
須臾,楊笛衣揚起面容,沖他露出一個笑。
周懸心下稍沉,還未來得及分辨其中的含義,便感到楊笛衣将他輕輕推開,溫和地說道,
“果然還是年紀輕,淨喜歡瞎說,沒頭沒尾的。”
這句話仿佛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劍刺穿他的胸膛,将他釘在原地,從那裡生出無數密密麻麻疼痛,遍布四肢。
周懸恍惚着,還想再說什麼,“我不是......”
楊笛衣笑着望向他,邊說便朝廚房走,
“好了,知道你說着玩呢,我去瞧瞧三白她們,你若覺得無趣,便去找饅頭他們解悶吧。”
周懸還未來得及說話,楊笛衣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一次頭也沒回,讓他連再多說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微風拂過,一片葉子落在周懸肩膀,他毫無反應。
不知道過去多久,周懸才回過神,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擡步朝着馬廄方向走去。
無事,他們來日方長。
馬廄離得不遠,周懸到時,兩個人正聊得起勁,饅頭眉飛色舞地朝江書華說着什麼,江書華隻是淡笑,偶爾回應。
饅頭撫摸着馬腦袋,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今日在這待了一上午,看到笛衣姐的孩子了嗎?”
“孩子?”江書華明顯愣住。
周懸遠遠的聽到這兩個字,下意識止住步子,仔細聽着。
“是啊,之前我在永甯堂碰到她去找專管小兒的趙大夫來着。”
“你想多了吧,”江書華回憶了一番上午他們幾人之間的談話,肯定道,“他們沒有孩子。”
“不是說在那位故去老人身邊找到了小兒參,楊姑娘許是問這個事情。”
沒有?周懸身上寒意突然消了大半,怪不得他剛剛在府中轉了一圈都沒找到任何和孩子有關的玩意兒。
剛剛一提柿子,他倒是把這件事忘了。
沒有孩子的話,周懸頓時覺得渾身上下松快了不少,望着頭頂明晃晃的暖陽,頭一次覺得春日确實還不錯。
兩人正說着,江書華餘光瞥到周懸的身影,沖饅頭遞個眼色,饅頭頓時止住了話頭。
“江上哥。”
“嗯。”
周懸走到兩人身旁,微微點頭算作回應,目光掠過食槽,問道,“喂的怎麼樣了。”
饅頭用手撥了一下馬前面那堆幹草,“差不多了,笛衣姐家裡不知道存的什麼幹草,掐頭去尾,這馬吃的可開心了。”
相似的幾個字,周懸剛還有些好轉的心情又落了一些,額間青筋跳了跳,不悅道,“好好說話。”
饅頭:“?”他不是在好好說話嗎?
周懸抓起一把幹草,越看越不順眼,随手一扔,沉聲道,
“這什麼草,别喂了,帶回府裡喂。”
“噢......”
饅頭和江書華都感受到周懸身上的冷意,互相通了個眼神,彼此都隐隐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麼,倒也不再主動開口。
周懸注意到兩人沉默,瞧了他倆一眼,“不是在說話嗎,繼續說吧。”
饅頭望天,贊歎道,“啊,你看今日這個日頭,挺好。”
江書華看着身旁的馬匹,點了點頭,“嗯,馬長得确實很好。”
周懸:“........”
*
“我還是覺得,那個叫江什麼的,挺好。”
楊三白利落地将一整隻雞剁成小塊,頭也不擡地說道,“看着儒雅,說話也不急不躁的。”
“你又沒和人家接觸過。”方景和摘着青菜應道。
“确實,你說的也有道理,”楊三白手上一使勁,雞爪子就被砍了下來,“但我還是覺得他好。”
方景和:“.......”他就多餘說那一句。
“你覺得呢,夫人?”不跟他多攀扯,楊三白換了個人,問楊笛衣。
楊笛衣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饒是楊三百喚了她好幾聲,楊笛衣才堪堪回過神。
“什麼?”
“我們在說今日來的那兩個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