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時無聲,但被雪壓斷的樹枝是會發出聲音的。
宋驚落在這樣的聲音裡輾轉反側,問道:“小柳,是不是下雪了?”
小柳守在門外,答道:“是的,姑娘。”
大軍才剛剛出發,這時候就開始下雪,行軍之路隻會更加艱難。
她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前些日子做衣服就認真點了。
實在不行,多買些現成的棉衣不是更好嗎?可她偏要多此一舉。
她越想越着急,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大聲喊道:“秦媽媽!”
秦昔推門進來,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幹嘛似的,神色平靜地候在一旁。
宋驚落皺着眉,說道:“下雪了,我做的那些衣裳是不是不太行啊。要不找幾個人,再送些棉衣過去?”
秦昔偷偷笑了一會兒,才道:“姑娘大可放心,我怎麼可能隻給小将軍帶那些衣裳呢?畢竟,那些可是我親眼看着你做的,能不能穿,我心裡還是清楚的。”
宋驚落:“……”
她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羞惱。她嗔怒地看了秦昔一眼,自暴自棄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秦昔沒急着出去,而是繼續道:“那什麼,有位公子還在外面站着呢。我看他身體羸弱,外面又下着雪,可别出什麼事才好。”
“讓他再站會吧。我總得讓他知道,要當我的護衛,可沒那麼容易。”
話是這樣說,但她說話間,已經準備起身了。沒想到這時候,宋祈怒氣沖沖地闖進她的院子。
看到還站在院中的許見微,他也隻是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裡走。
他有些急躁地推開宋驚落的房間,問道:“宋明煙在不在你這?她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宋驚落有點心虛,就把自己又埋進了被子裡,小聲說道:“那個……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父親聽了,可千萬别生氣……”
秦昔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識趣地退下了。
宋祈不明所以,說道:“你先說是什麼事。”
宋驚落根本不敢看他:“我…我讓她混進軍隊,跟着他們一起走了。”
宋祈差點被她氣笑了,咬着牙說道:“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她低着頭,把事先想好的措辭說出來:“帶兵打仗是她的夢想,她一身武藝,每天被困在這宅院裡,您不覺得可惜嗎?”
宋祈的胸膛劇烈起伏:“我當然知道這些,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一個個的都喜歡自作主張,簡直要氣死我!”
“我們已經長大了,外面那麼廣闊的天地,總歸要自己去闖一闖。在我看來,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
她明明是在講道理,但她的語氣卻顯得沒什麼底氣,就像做錯了事認罪待罰的小孩似的。
宋祈還是沒消氣,但說話時帶了幾分無奈:“你們是一個比一個有主意,看來我是管不了了。”
宋驚落讨好似的湊到他跟前,安慰他道:“我們什麼時候不聽您的話啦?這次不過是意見有些分歧,所以我們先斬後奏,證明我們是對的。”
宋祈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就你總有話說。”說着,他的心又揪起來,擔憂道:“可是戰場上,刀劍無眼啊。”
“沒事的。宋明煙的武功比宋岸的還要好些,宋岸都行,她肯定更沒問題。我看父親您就是關心則亂。”
宋祈知道自己說不過她,不僅如此,還竟然覺得她說的話有點道理。他無可奈何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一杯茶,問道:“那你門口站的那個人是誰啊?”
宋驚落直言不諱:“許見微。”
他剛喝到嘴裡的茶就噴了出來,他被嗆得一直咳嗽,“你你你……你說誰?”
她一邊幫他拍背,一邊說道:“許見微啊,他說要來當我的貼身護衛。”
宋祈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瘋了?”
宋驚落沖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現在他叫許三千,隻是個孤兒。他處心積慮要接近我,我将計就計,順便利用一下罷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宋祈聽了頗為震撼,贊歎道:“真不愧是……”
說到這兒,他忽然眼神一閃,不再往下說了。
宋驚落不解地問:“不愧是什麼?”
“沒什麼。不行,我還是得去派幾個人,去保護煙兒。”說完,他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宋驚落無奈地歎了口氣,就起身出了房門。
許見微就站在院子裡,雪花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幾乎消失不見。但若走近了看,就能看到他衣服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他的頭發和睫毛上,也挂着幾滴雪融化後變成的水珠。他的身體在雪中微微發着抖,但他卻依然站得筆直。
宋驚落撐着一把傘,走到他跟前,問道:“這麼大的雪,怎麼不打傘?”
許見微瞥了她一眼。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明明是她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卻要問他為什麼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