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蓦地停下,轉過身來。
見她站定,原本跟着她的人也跌跌撞撞地停下腳步。
道路兩側的宮燈将對方的形貌照得一覽無餘,端看着身材矮胖、雙目渾濁,腫脹的面龐上浮現着不正常的紅,阿玉方才嗅到的酒氣便是自他身上傳出。
阿玉認得他,此人名為趙路,是禦前當差的太監,他本人沒什麼能耐,認的幹爹卻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趙延。
那趙延深受當今陛下的信任,不僅作為掌印太監掌管内廷實權多年,近兩年來還統領了督察司,監察臣民言行直達天聽。
宮中後妃都避其鋒芒,朝中大臣也對他畢恭畢敬,稱其“趙督公”,可謂是風頭無兩、當之無愧的權宦。
仗着背靠大樹,趙路行事也頗為荒誕,一個月前就調戲過阿玉。
不過趙路畢竟不是趙延,隻是他諸多養子中的一員,尚宮局不是他能随意造次的地方,被文葭狠狠斥退後,就不再過來了。
阿玉以為他早就歇了心思,沒想到今晚他又卷土重來。
“嗝,這不是文尚宮最寶貝的阿玉姑娘麼?剛下值?”趙路停下腳步後打了個飽嗝,腔調陰陽怪氣,太監獨有的聲音尖銳刺耳。
對方的不懷好意顯而易見,阿玉冷下臉,一字一頓道:“趙公公,此處靠近女官居所,按照宮規,你不該在這個時辰仍流連此地。”
文葭很早便教過阿玉,在對方行為過線時,不要害怕拒絕與反抗,尤其是在底層奴婢之間,軟弱隻會迎來更加肆無忌憚的欺淩。
趙路聞言“啧”了一聲,面露不屑:“你和文葭那個老虔婆一個模樣,真不識趣。”
“慎言!”聽他這般辱罵文葭姑姑,阿玉比自己被騷擾了還生氣,神色愈加嚴肅。
趙路已然被酒水支配了大腦,内心深處的欲望無限放大,他拍了拍手,搖搖晃晃地向她靠近,渾濁的雙目中滿是垂涎:“我幹爹今日又被賜了個宮女,雖然你是不解風情了點,但我覺得,她沒你漂亮。”
随着他的靠近,空氣中彌漫的酒氣也越發濃重,阿玉秀眉輕蹙,厭惡之情毫不掩飾:“趙公公,莫要因酗酒耽誤前程。”
她緩緩往後退,心中不由想,莫非酒水真能叫人上頭到聽不懂人話?
此處燈火通明,并非曲折小道,不遠還有駐守的禁衛,平日裡的趙路絕不敢如此嚣張。
“你虎着一張臉的樣子,更帶勁了。”趙路對阿玉的抗拒與憤怒恍若未聞,眯着眼睛端詳起阿玉,緊接着出言更加直白:“喲,小美人,怎麼還紅着眼睛啊?哭過?文姑姑不疼你了?要不趙公公來疼疼你?”
原本也有三兩宮人路過,但路過之人皆不願惹事,隻加快腳步、紛紛避了開來,一時間宮道便空曠下來。
她雙手下意識地握緊,腳步繼續朝禁衛站崗的方向靠,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通過呼喊驚擾禁衛。
宮規森嚴,宮内嚴禁大聲喧嘩,縱然她是為了自救,待趙路被處置了,違反規矩的她也要被罰上二十大闆。
如果可以,她不想因為趙路的過錯多挨這莫名的打。
一想到這裡,阿玉聲音愈發冷沉:“請趙公公自重。”
“自重?這個詞可不适合我。你說我求一求幹爹,讓他把你弄過來給我做對食如何?”
趙路依舊隻将阿玉的拒絕當作調情,玩味一笑,眼中閃爍着純粹的惡意——一想到能把阿玉弄到手,身下好似又長出了二兩肉。
他話語中龌龊的打算令阿玉的心底猛然升起一陣寒意,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趙公公,宮中不興對食,趙督公勞苦功高才得到了陛下的賞賜。我們之間并不合适,這裡是尚宮局,文尚宮就在不遠處,私下騷擾宮女可是要被杖責六十的,趙督公也不會喜歡一個愛給他惹事的幹子。”
聽阿玉提到趙延,趙路“呵”得一聲嗤笑,反而更狂妄了:“幹爹最疼我了!貴妃娘娘都得給我幹爹幾分薄面,文尚宮又能奈我何?”
他越靠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不甘與憤恨在阿玉的心中交織,未來的前景剛剛一片大好,便遇到無妄之災。
想着那二十大闆,她終是忍無可忍地氣急:“趙路!你再往前,我就叫了!驚動了禁衛,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你叫,記得要叫得大聲點!”趙路龇牙咧嘴地笑着,伸手就要開始拉扯。
阿玉唇角溢出慘然一笑,心下一橫,鼓足了力氣準備豁出去了,耳邊忽地多出一道格外清冷的聲音——
“這是在做什麼?”
這道聲音如同暗夜中有上好的玉器相撞,卻叫趙路仿佛撞見了鬼。
“太,太子殿下,奴才失儀,請殿下恕罪。”趙路瞧清眼前人,滿臉驚恐,瞬間踉跄地跪趴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