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将自己所知的盡數招了。
承安帝這幾年在宮中大興土木與極盡奢靡的宮宴,國庫早已空虛不堪。
為填補空缺,他開始借趙延與血隐衛之手,暗中行買官之事牟利,賺得盆滿缽滿。
西南洪澇急需赈災,承安帝自是舍不得将好不容易收入囊中的錢财撥給百姓,便令鄭叢借家中小妾的商隊偷偷貪昧下來。
但實際上,鄭叢隻是轉移視線的幌子,承安帝悄悄命血隐衛行動,在西南山林與關内臨城之間挖通了一條密道,用于轉移錢款。
此事的大膽與心思缜密令人咂舌,唯一未能盡善盡美的是,承安帝本想保下鄭叢性命,未料裴臻寸步不讓,堅持要判鄭叢滿門抄斬。
棄子的性命倒也不那麼重要,為避免裴臻發現旁的端倪,承安帝也假作震怒,不再阻撓。
審訊完畢後,趙延受不住刑罰暈死過去,貫來高高在上的頭顱徹底耷拉下來,宛若一條喪家之犬。
“沒想到狗皇帝還有這麼奸猾的時候。”将整件事整理下來,嚴鳳霄若有所思。
阿玉點頭,有些遲疑道:“從前在秋宴上,我觀陛下也不似……什麼聰明人。”
刑房中沒有旁人,阿玉也将心裡話直言出口,隻是她總覺得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
“衛風,你覺得血隐衛比之殿下的門客,誰能更勝一籌?”思及此處,阿玉問道。
“回娘娘,若血隐衛能壓制住殿下的人,這麼多年殿下也不至于能令陛下處處吃癟了。”衛風敢稱嚴鳳霄一聲“嚴娘子”,卻萬萬不敢稱阿玉為孫娘子。
“這一回,他們倒是令你們殿下吃癟了。”阿玉聞言,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直覺:“我總覺得,這背後還有一雙手在攪弄風雲,人不會突然變得聰明,密道的事許有旁人獻計。”
她接着說出心中想法:“若齊國軍隊是借這條密道乘上東風,可密道隐秘連殿下也未察覺,那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從前我看的一本遊記上提過西南多林瘴,即使西南與臨城之間被挖通,那齊國至西南的路呢?”
“我覺得,洩密之人或許就是獻計之人,此人便是齊國派來的内應。”最後,她落下定論。
阿玉的聲線依舊溫和,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不疾不徐。
嚴鳳霄安靜地注視着阿玉,隻覺即使身處昏暗的刑房,她渾身卻仿佛散發出瑩潤的光澤,比起裴臻虛假的君子外皮,她才是真正由内而外的溫潤如玉。
不,她本就是玉。嚴鳳霄默默地在心裡肯定道。
“娘娘說的在理,”衛風亦表示贊同,可确定了密道的事,問題仍回到原處:“不過,關于這個内應是誰,此番審問下來我們仍未得到線索。”
囚室一時陷入沉默,片刻過後,嚴鳳霄忽而開口:“我心中有個人選。”
“靜妃娘娘。”阿玉與她對視一眼,福上心頭脫口而出。
“我們果然心有靈犀。”嚴鳳霄笑道。
衛風卻疑惑:“靜妃隻是一名身在異鄉無依無靠的和親公主,終日閉門不出,也會有這般能耐?”
“閉門不出或許就是她的掩人耳目,”嚴鳳霄輕飄飄地瞥向衛風,意味不明道:“武藝絕頂的衛統領被我按在桌上後應當有所覺悟才是,不要小看任何一名女子的能耐。”
衛風汗顔,想到白天的事肩膀隐隐作痛,讷讷道:“是。”
“當然,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血隐衛的夏統領定然比趙延知曉得更多,他若能開口,說不定這樁事便解了。”嚴鳳霄的話音落在“夏統領”三字上時格外沉重。
“我們能像現在這樣提審他嗎?”有了趙延在先,阿玉躍躍欲試。
嚴鳳霄失笑,望向衛風:“小餘子,能嗎?”
“……不便。”又被喚做“小餘子”,衛風心頭一跳,生怕嚴鳳霄又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幹更加膽大包天的事。
見他這般如臨大敵,嚴鳳霄不由聳聳肩,對阿玉解釋道:“夏覃此人不同,血隐衛身份特殊,且還是有些真功夫的,貿然行事惹來造反的帽子便不好了。”
阿玉明了道:“可惜了。”
她今夜表現出的種種适應性實在令人訝異,嚴鳳霄指着趙延關心地問:“阿玉,會覺得害怕嗎?”
阿玉搖搖頭,鄭重道:“不怕。阿鳳有所不知,這趙延是無數宮女的噩夢,仗着陛下寵信欺男霸女,連貴妃娘娘的貼身宮女也未能幸免……如今見他受刑,我隻覺得解氣。”
幽幽燭火帶來晦暗的光落在阿玉面上,為她柔美的面容增添了幾分銳氣。
“竟還有此事,”嚴鳳霄聞言擰起眉頭,而後對衛風道:“衛風,聽說暗衛中獨你最擅長易容之術,且你也算熟悉趙延,回去後不如就由你扮作趙延……”
“嚴娘子,您當時好像不是這麼說的……”衛風不禁睜大雙目,表情格外苦惱。
“當時是當時,現在他這樣回去了也不好交代。況且,若你能潛藏在狗皇帝身邊,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也能第一時間得知。”嚴鳳霄似乎早已打定注意,笑眯眯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