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看看誰回來了,快,叫大哥。”陸夫人将她拉到身邊緊挨着坐。
果不其然,他回來了。
程不喜懸着的心終究還是死了。
算算日子,已經三年沒見了,自從那年除夕夜醉酒表露心迹,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絕,往後整整三年,程不喜一次都沒招惹過他。
同年她上大學,開始住校,回來的次數大大減少,倆人奇異般的每次回家都會錯開。
她放假,他出差,她上學,他回來。新公司開在深圳,事務繁忙,他回來的次數本就寥寥無幾,總歸一年到頭也見不上面。
“這孩子,怎麼不出聲了,看見你庭洲哥哥,高興傻了?”陸夫人笑着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程不喜一激靈,立馬乖乖喊:“陸大哥。”
陰天,濕冷。
她手心腳心都是冷的。
因為犯過彌天的大錯,一看見他就像兔子遇着鷹,話都說不利索了。
叫完男人好似才注意到她,視線不緊不慢地瞥去,喉頭稍滾,淺淺嗯聲,以示回應。
有夠冷薄矜持的。
察覺她臉色不好,“手怎麼這麼冰,是怎麼回來的?”陸夫人心疼地追問道。
恰好傭人端來果盤,嘴快道:“我剛才在外面看見沈大公子的車了。”
沈家。
陸夫人聽聞微嗔,捏了捏她手心,會心一笑:“是修時哥哥送你的?”
話音落,不知道程不喜哪根筋搭錯,突然一闆一眼地更正:“沈教授。”
陸夫人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笑開花,拍拍她小手,知道她面軟,皮子薄,也沒拂了念頭:“嗯,沈教授有心了。”
說完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未免過激,不就是個稱謂嗎?這時程不喜抿唇偷偷看向身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覺得坐在一旁的男人原本深沉無波的目光因為這聲‘沈教授’而柔軟了不少。
這個念頭靈光乍現,在成型之前她立馬将其拍碎。
額,應該是想多了……
-
自從上大學,程不喜就提議不讓家裡安排司機接送了,太紮眼,但凡和陸家搭上關系,都太勞師動衆,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話隙,陸庭洲注意到她隻穿了件薄薄的單衣,皺眉:“怎麼穿這麼少。”
還真給沈修時猜中了。
不過程不喜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搭話,緊張得小身闆一骨碌冒直:“學,學校裡熱,回來的時候忘記換了...”
說着,又沒忍住偷偷瞥他一眼。
不愧是從小金尊玉貴養大的,一股渾然天成的松弛感,貴氣、俊邁。
程不喜在他的視線範圍内,永遠被俯視,永遠矮一大截。
-
屋内的溫度一年四季都恒常,陸夫人喜歡燃香,用的是十分名貴的老山檀香。
一進屋程不喜就聞見了,尾調比往常要深一點。
幹淨清冽的木質香混合着高級草藥的清苦味道,濃郁且不膩,陰雨天格外提神醒腦。
幹坐着心裡頭難免惴惴,習慣鞭屍過往。
那年除夕,她喝多了葡萄酒,南洋5号,酒不貴,入門級别,是陸伯伯的下屬送的,足足送了有七八箱,把整個入戶的台階都給鋪得滿滿當當,本以為葡萄酒不易醉,誰知道她一杯就醉倒了。
酒壯人膽,她回憶起盛夏那枚汗津津、濕漉漉的吻....總歸不是兄妹間的蜻蜓點吻,而是帶着情欲。
不曉得是什麼鬼情愫在作祟,她敲開他的房門,面色潮紅說喜歡他。
而他聽見稚嫩純樸的告白,臉色變得鐵青,似乎某種隐秘的禁忌被戳破。
“不喜。”他忽而冷冽腔調,眼底聚着一灘濃墨,化散不開。
“對内,我替程叔照看,對外,你我隻是兄妹。”
“不要生出非分之想。”
“更何況,不喜,我不喜歡你。”
不喜歡你。
程不喜酒醒大半,笑顔僵在臉上。
在那短暫須臾,她明白是自己越界,當天守歲也沒去,借口身體不适躲在房間,冷汗涔涔縮成一團,睜眼到天明。
三年未見,當年的那段經曆不僅沒有變淡反而越發清晰。
幹坐着實在難挨,他的氣場過于強悍,單單往那兒一戳不肖隻字片語就濃烈得令她渾身不自在。正欲借口回房間,不料他又突然開口:“大幾了?”
程不喜一個激靈:“大三。”
“下半年打算去哪兒實習?”
“華策…”
他颔首,似乎在思忖什麼,一張臉,極為英俊耐看,“我跟華策負責人熟,屆時會安排個清閑點的。”
好一派盡職盡責的兄長作風,可當年說盡絕情話的人也是他,程不喜不由得攥緊了手裡的書。
短暫靜默,“見過沈修時?”他又問。
程不喜微怔,老老實實回:“嗯,沈家哥哥現在是我們大課的講師,是學校專門從S大聘請過來的,教我們經濟學。”
說起來,陸庭洲當年也是S大畢業,以光榮校友的身份。
說不羨慕是假的,程不喜學習成績不好,可以說是爛透了,擎小就偏科,隻有數學成績勉強中上遊,文科差得一塌糊塗,包括但不限于在作文裡寫數學公式湊字數,政治卷面默寫文言文,考上财大可以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當年陸庭洲甚至動了送她出國的念頭,後來到底沒舍得。都說有教無類,教不會是他自己沒本事,不怪她。
後來高考,她超常發揮,考了個211,可給陸夫人高興壞了,逢人就誇她聰慧長臉兒,陸庭洲這當大哥的也是松了口氣,也好,不用出國了。
隻不過…
“沈家哥哥?”男人敏銳聽見這個字眼,眉峰深挑,狹長深峻的眸子落在她低眉順目的姣好側臉。
半晌,沒說話。
氣氛又不對勁起來了。
程不喜緊張得差點咬到舌頭,連忙更正:“沈、沈教授。”
氣氛這才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