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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匡海回到家時,偌大廳堂就隻剩下白淑琴一個人。
“庭洲人呢?”他問。
陸父年近半百,精氣神很足,穿着行政夾克,看起來高大威嚴。
白淑琴半扶額頭,賭氣不說話。
整個大廳氣氛捱闆死寂。
他隐隐不悅,這時管家躬身湊近,低聲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每聽一句,他的臉色便沉一分。
“沈家的水有多深,人際關系有多複雜,你不是不知道。”
“怎麼想着把扣扣送去那樣的地方?”
陸匡海看向妻子,眉頭皺得極深,口氣埋怨:“扣扣那孩子心思單純,一沒城府,二沒心計,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是是是,是我考慮不周,你們父子倆一條心,惡人全由我來做!”
白淑琴也是腦子一熱,昨兒搓麻,和沈夫人也就是沈修時母親對莊。
麻将桌上興緻來了,一通神侃,侃着侃着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聊到了談婚論嫁上。
沈家的祖一輩是頂風流的人物,娶了六個老婆,旁支多,門第深,小輩間勾心鬥角,長輩更是為了産業争得你死我活,陸思雨一個混迹娛樂圈的,自然是不能夠了,并且對方主動提了程不喜,還越聊越投機。
白淑琴現下也回過神來了,沈家就是個天坑,誰進去都要扒層皮的。即便是嫁給沈修時,日子隻怕也不會輕易好過。
陸匡海從小看着程不喜長大,對她的疼愛之心不比妻子少,寬慰說:“沈家既然指望不上,其他好的門第也不是沒有。”
他撣了撣袖口,姿态俯下果斷,“扣扣是陸家的三小姐,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身為一家之主,這話的分量堪比真金。
有了這話作保,白淑琴的心安定不少。
雖然嘴上沒說,但她已經默默打好了算盤,勢必要給程不喜找個好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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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總……”
高跟鞋踩在木質地闆上的動靜高亢又刺耳。
程不喜對眼前的女人充滿警惕,如果目光能具象,隻怕那女人已經滿身是洞。可僅僅隻是這樣,光憑打量,一時間也猜不出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情人嗎?助理?秘書不可能穿成這樣,并且那位秘書程不喜從前見過,是個男的。
陸庭洲看見來人,短促地皺眉,似乎也有些意外,但無暇他顧,對她吩咐說:“帶二小姐去換身衣服,淋了雨。”
程不喜脫口而出:“不要。”
女子的動作一僵。
陸庭洲聽出她話音裡帶着哭腔,皺眉看去。隻見她一雙眼睛霧濛濛的,陰雨天顯得格外楚楚可憐,看來剛才那一下是真受委屈了。
他見不得她哭,從小到大隻要她一哭,再硬的心腸都會□□碎,幾乎是同時軟了腔調:“哭什麼?”
程不喜倔強地不讓眼淚掉落,咬牙否認:“沒哭。”
陸庭洲繃着下颚沒表态,隻是捏住她下巴往上擡,審度片刻後又松開。用眼神示意那女子去放洗澡水,将程不喜往屋裡帶。
程不喜想掙脫,但是他手勁兒太牢固,像金絲一圈圈纏繞起來的鎖鍊,固若金湯的罩子,掙脫無門隻能揣着委屈任由他擺布。
這裡原本是閑置的書屋,陸庭洲臨時叫人辟出一間辦公室來。
他剛從特區回來,屬于“百廢待舉”的狀态,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置備,空蕩蕩的。
和别墅整體的裝修風格大相徑庭,這間屋子是中式複古風的,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套沉穩大氣的紅木桌椅,木質紋理細膩,色澤溫潤如玉,搭配米色羊絨毯瞧着十分奢靡。
正中是一套深棕色軟皮沙發,上面零碎幾個拇指大小的三麗鷗玩偶,角落裡還擺放着一架古琴,琴面罩着厚厚一層青色的絲綢布,無人問津。
書架砌了整整一面牆壁,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還有不少市面上已經絕版的孤本。
這裡曾是程不喜的秘密基地,小時候經常窩在這裡,也沒人來打攪。但凡陸庭洲不在家,她就在裡面等他回來,後來大了,漸漸的再沒來過。
時隔這麼久再踏入,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陸庭洲将她帶進來後就自顧自離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程不喜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沙發裡,看着周遭的陳施心情幾乎跌落到了地底。
片刻後那女子去而複返,十分親和地說:“程小姐,熱水已經放好了。”
程不喜剛哭完,别開臉,用生硬抗拒的語氣說:“你是我哥的女人。”
萬怡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精緻面龐僵住,“程小姐,您誤會了,我——”
“我不要你,你出去。”程不喜對她的反感明明白白镌在臉上。
與此同時,脫去外衣的陸庭洲拿着一條毛巾出現在身後。
雪白襯衣,身姿筆挺,屋燈敞亮,覆在他身上,映的面孔半真半假的柔和,隐晦莫測。
原來消失是給她拿幹毛巾去了。
“陸總....”被嫌棄的萬怡尴尬起身。
氣氛不妙。
“你先出去。”權衡短瞬,陸庭洲吩咐。
萬怡絲毫不敢耽誤,立馬退下了。
很快程不喜感覺身側塌陷了一塊,她狠狠抹了把淚,知道是誰,賭氣不去看。
“不高興?”陸庭洲不傻,知道她作鬧的根源。
但鬧到這程度,是她不懂事非要招惹沈修時。
誠然,他也有一定的責任。
将幹毛巾擱在掌心,但沒卸勁,目光在她身上定格數秒又移開,清淡嗓音穿過咽喉,沒什麼起伏的情緒:“沖她撒什麼火。”
聽出他這是在維護那個女人,程不喜心裡的猜測又笃定幾分,“你心疼她。”她渾身像豎着尖銳的倒刺,一口咬定他們之間存在不純潔的關系。
陸庭洲挑眉:“又在胡鬧什麼?”
“叫我什麼?”
程不喜抿住嘴巴,不吭聲,用力抹了抹眼睛。
可不論有多大的情緒,她從小被他教養,骨子裡烙有對他聽話的印記,決計不敢違逆的。
雖然心裡堵得慌,但還是極不情願地叫了聲:“陸大哥。”
一聲幹幹巴巴的大哥,落在耳朵裡,心底,怎麼聽怎麼别扭,不順意。
“陸大哥?”陸庭洲重複這稱謂,腔調不陰不陽。
他明明記得剛才她可是叫了沈修時哥哥,多麼自然,幾乎是脫口而出,怎麼到他這兒就不行。
“有事就叫哥哥,沒事就不叫了,連名帶姓太生份。”
他黑深的眸底像是罩了層薄薄的冰霜,含帶着他自己都沒弄懂的微微的妒意:“小喜,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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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見。
程不喜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他有什麼“意見”,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她一直蜷縮的烏龜殼已經沒辦法抵禦接二連三的意外開始碎裂,分崩離析。
很快,助理辛集也從公司趕了過來,一進屋就馬不停蹄地彙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