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五個孩子多多少少都學過寫字,而陸星娴的字是僅次于陸星清寫得好的了。
接過信時,内容卻與端莊秀麗的字迹截然相反,幾個姐兒眼圈泛紅。
陸星璇細細看來,才知離别的這些年來,娴姐兒過得有多苦。
自娴姐兒成功逃離後,因一個流浪的女孩兒最易被人欺負,故而她僞裝一番,成了男子,這才免受他人侵擾。
她本想去拜師,學門手藝,好讓自己活下去,可偏偏去的那地遭逢叛亂,又知參軍可得銀錢活下去。
一時心裡有了想法,在家中她就攬下了所有重的活計,故而力氣大,輕輕松松通過考核,入了軍營。
又因着她總是奮勇殺敵,剿匪有功,給她升為伍長,一日她率隊伍訓練時,忽然發現一支不同于整個軍營的隊伍悄悄靠近。
故而心生疑慮,憑借從陸星璇那聽到的兵書内容,合理安排,成功抓獲敵軍派來的小隊伍。
從此營長對她刮目相看,又給她升了管隊,如此,日子過得比從前好了許多,又因她到了可以回家探親的日子,但此時的身份實在不好出現,故而隻能寄一些書信,聊表相思。
後又提到,自己沒忘陸星璇讀書一事,寄來這兩年所存下的銀錢,供她能有個好生活,還提到家人勿要說漏嘴,不然會生事。
所以她們連回信都回不了。
陸星璇心裡泛起陣陣波瀾,想起了二姐兒在她看書時,輕聲詢問内容,她就把知識變得能讓她聽懂,那時隻看她閉着眼聽,以為是想聽着睡覺,沒想到聽進去且已能熟悉運用。
覃氏嘴裡不住念叨,又是擦淚,又是錘胸脯的,恨着自己無能為力,心疼陸星娴一女子竟敢投身軍營。
陸星璇摩挲着粗糙的紙張,她們兩姐妹都踏上了女扮男裝之路,都不知未來如何,但至少能夠為自己拼一拼,而不是等着婚姻的來臨,墜入另一個深淵。
“行懸,這兒還有一張,是單給你的。”陸星月一改往日潑辣的性子,走過來,輕聲道。
透過晦暗不明的燭光,她看見了四姐兒臉上有着無法言說的堅定,即使此刻的她不斷抑制上湧的悲意。
“我看看。”陸星璇假作沒看見她的難過,接過被折疊的信件,上面寫着短短幾個字:陸行懸親啟。
她的心間微微顫動,不同于告知家人近況的情感,字字寫出“兄弟”之間深深的情意,即使語氣粗犷,就好像二人真是男子。
但期間,又無一不透露着柔情,好像有條線将他們從字中在另一個層面相遇,陸星璇仿若看見了二姐兒寫時的神态。
最後,她道自己在營中認識了位為妻女報仇的教習,曾是個秀才,有不少心得,故而将在不久她會把這些寄過來,讓陸星璇好生學習。
信末,她道:望日後我們能在最好的時候相遇,祝平安。
陸星璇長吐一口氣,這樣打着骨頭連着血脈的親情,令她在這個世界有些晃神,她要好好對得起原主,對得起這份厚重的愛意。
家人默契地避開陸星娴特意寫給陸星璇的信件,卻也說不了甚麼話。
陸星月忽而有了想法,她道:“爹娘,我想去聞香打下手。”
聞香是前不久才開的胭脂店,聽聞店主是個女性,故而店裡招的皆是女工。
她又道:“現如今,大姐研習醫術,每逢集日就去行醫,那孫郎君也在幫襯,二姐也有了出路,隻是累了些,三姐……我想她或許在某處活得好好的。”
“小弟如今也馬上參加縣試,唯有我,不知可以幹些甚麼,但我不願到了時候就嫁了人,被困在那三分地上,若是我去了聞香,賺得錢還能補貼家用。”
提及三姐兒,陸家夫婦默契地轉過頭來,不願說話。
陸星璇陷入沉思,來此已有三年,從未見過三姐兒,家人也從未提過,她以為是早夭了,聽這話,恐是還有隐情。
陸星月見二人不表态,焦急道:“你們為何就不同意我去聞香呢?”
“大姐、二姐和小弟都有了出路,難道你們真的忍心想讓我嫁人?”她抓住覃氏的肩膀,質問道。
陸良山這才拿出一個當父親的态度,怒道:“放開你的母親,好生說話!”
已是開口,當然不能再裝作聽不見,他放軟語氣,道:“不是我們不願,她們都是無奈之舉,你好好幫我們種種地,不也能活下去?”
“更何況,你去行商,會給人添多少麻煩?”陸良山知曉她的脾性,若是遇到個問題多的,陸星月定會不耐煩。
與其給店主添不必要的麻煩,不若讓她在家磨磨性子。
聽到此,陸星月更是怒火中燒,松開覃氏,沖回房間去了。
“唉。”陸良山有些頭大,四姐兒脾氣怪,根本幹不了這種活,先前也隻是暗示,如今明擺擺地說出來,也是傷了家中的和氣。
“爹,我去看看四姐姐。”陸星璇想着去安慰一下,于是道。
陸良山擺擺手,讓她去了。
進到房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陸星月趴在桌上哭,聽到動靜,也曉得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