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山手一松,覃氏一下就離開了他。
“官衙門前,不許喧嚣!”身着盔甲的侍衛怒喝。
幾人不再做多餘的動作,母女三人先行進了官衙。
陸良山嘴唇顫抖,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間的汗,想邁出一步卻覺腳有千斤重,隻走出一步就像花了自己百般力。
這下有了陸星璇,他和覃氏是真不可能了。
寒風一陣,陸良山渾身一抖,而宋知縣披着大氅坐在位置上,輕撫他那山羊胡,好不威風。
他隻一聲:“何事上堂”就在整間衙内回響。
陸星璇上前行禮,端正道:“秉大人,馮橋村覃家大娘子欲與陸家二子和離!”
宋知縣坐在高位,眯着眼看底下他的學生,隻見她着藍布學生服,頭發梳的亦是一絲不苟,說話時更是一闆一眼,叫人心生好感。
他追問道:“和離者姓甚名誰?”
覃氏聞言,上前一步,道:“妾為覃書歲,與陸家兒子陸良山相伴數載,今日登塘是想與他和離。”
說着擡頭與宋知縣對視,絲毫不給一旁的陸良山一個眼神。
宋知縣來了興趣,且不說他身為陸星璇的座師,應當以身讓陸星璇學些東西,更何況這西南邊境甚少會有女娘想要或者是知曉和離。
在這的女娘哪個不是受了委屈,也隻得咬碎牙齒繼續過下去的。
他身子不自覺往前伸了伸,道:“你可知本朝律例言和離者,女子應坐牢三載,并仗三十?”
“妾身知曉。”
覃氏字字铿锵,聽不出絲毫後悔。
陸良山直冒冷汗,雙腿開始發軟,就好像這場和離之事是對他的讨伐一般。
“不怕?”
“這三年牢哪有一輩子牢吓人。”覃氏平淡道。
陸星璇望向她,看出了她的緊張,于是靠近覃氏,無聲中給了她力量。
又瞥向一進來就站在一邊的陸星茵,見她眼底含笑,卻又有些莫名的情愫,陸星璇心生疑惑,但在這時她也隻能壓下這些事。
她張嘴,道:“秉大人,我曾讀我朝律例,知曉還可義絕,還望大人恩準我爹娘二人義絕。”
宋知縣微微點頭,“是可以義絕,但需說說到底是什麼事,需要讓你們義絕。”
在來時陸星璇就告訴過覃氏義絕是甚麼。
故而覃氏朗聲道:“他陸良山不顧孩子,一心讨他爹娘歡心,使得我兒跌入水中,險些沒活下來。”
“早些年他不顧家庭,隻知消愁,這個家靠我才抗到現在,後面又夥同他爹逼走我三女,再逼我繼續生,緻我身子骨更差。”
……
字字真言,如同飛針戳向陸良山,使他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又如刀子剜下陸星璇的心頭肉,隻叫她心疼這個病弱的母親。
在覃氏陳言時,陸星璇無意間看見陸星茵眼底閃過的淚花,快得她快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畢竟此時的陸星茵抱着手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就如同旁邊的看客一般。
她把注意力移回覃氏,見她身形顫抖,于是伸出手扶住了她。
覃氏早已淚眼婆娑,說完她常舒了口氣,就好像郁結在心中多年的痛楚在此刻順着風消散。
但陸星璇明白這份痛楚即便他們二人此生不複相見,但也會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夜裡,仍會隐隐作痛。
傷疤愈潔了就不痛了嗎?并不會,隻是成了會時刻提醒的标志罷了。
再出官衙門時,陸星璇被宋知縣攔下,她看向拿到義絕書的覃氏,得到覃氏點頭後,随着宋知縣來到了正廳。
“是個孝順母親的孩子,你的品行與你文風真真一樣。”宋知縣慨歎道。
“今日也多謝宋知縣了。”陸星璇起身行了禮,道:“先生之恩,學生沒齒難忘。”
“诶,我還要感謝你那日救了我小女呢。”宋知縣樂呵呵道:“離後面的考試也不遠了,你可準備好?”
“學生準備好了。”陸星璇不卑不亢道。
宋知縣連連點頭,又道:“你今年多大?”
陸星璇沒想到話題跳的那麼快,道:“十之有二。”
“那還小。”宋知縣默念着,他道:“日後登上群英殿,莫要忘了我呀。”
“先生謬贊。”
二人又讨論會兒學問後,陸星璇見天色不早,便告辭了。
卻不料在門口遇到了抱着金梅的宋遠黛。
她一見着陸星璇,臉霎時紅了起來,單還向之前一般跳到陸星璇身旁,道:“嘿,你要走了嗎?”
宋遠黛眼底含笑,眼睛如一汪清泉,将陸星璇倒映其中。
陸星璇道:“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說着,擡腳繼續走。
宋遠黛莫名有些失望,似是想到了甚麼,從包中掏出了一個護身符,上面的花紋歪歪扭扭,想着縫制它的人女工不行。
陸星璇有些疑惑。
“這是我親手縫的,不好看,所以……送你了!”宋遠黛緊張地摸着金梅,生怕對方拒絕。
見陸星璇手下,她又是一陣欣喜,道:“祝你後面的考試平安順利啊!還有,多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