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明暗交織，陸星璇擡眸望去，陸良山的臉上燈火跳躍，看向她的眼裡沒有欣喜和安慰，隻有責備。

陸星璇笑出聲，她輕拍孫郎中，示意他不用為自己出頭。

顯然，王氏被她的态度激怒，欲要進一步怒斥。

隻聽陸良山冒出頭來，怒喝：“你娘都是為了你好，你既然沒有讀出個名堂，就該為我們這個家出份力，也不要再跟着覃氏鬼混。”

一瞬間陸星璇眼神狠厲，她朗聲道：“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娘！還有，我們五姊妹隻有覃氏一個娘，絕不認她！”

她也沒打算告訴他們最後的結果，況且就算這次沒過鄉試，并不代表三年後她不能過，她對自己的知識儲備向來很有底氣。

許是被她的氣勢吓到，陸良山有些錯愕。

不過陸星璇氣頭一過，才想起來此行目的，她調整了下語氣，略帶谄媚之意，道：“不過爹，你們既然想去葭州府開店，那必然是有些家底，我在葭州府欠了些錢，實在還不上，不如……”

陸良山眉頭狠狠一跳，還沒等王氏開口，就馬上拒絕，“不行！在我和你娘和離後你跟她走，我就沒了你這孩子！”

陸星璇眉上染上戾氣，丢下一句：“你不管遲早也會管！等你去了葭州府，我自然會告訴他們你是我爹！”

“小兔崽子你！”陸良山氣得胸脯上下起伏，手指指着陸星璇離開的身影不停顫抖，後面的話怎麼說也說不出口。

“看你說的好孩子。”王氏那張嘴巴一張口，什麼難聽的話兜冒了出來，叫人聽着耳朵都髒。

“這孩子以前不這樣。”他緩了半天，回答。

王氏狠狠揪住他的肉，“我不管，這筆錢絕對不可能給他！我不去葭州府了，就去縣裡開家店得了。”

“可是這縣裡生意哪有葭州府好。”陸良山此刻進退兩難，他實在不想去縣裡碰到兄長，要是去了，不敢想每天要損失多少生意。

王氏威脅道：“聽我的還是聽你的！”說着她拳頭捏緊對準自己的肚子。

這一招式對他确實很有用，即便心裡再不耐煩，陸良山也隻得哄着，“好好好，就在縣裡開，你别激動，不要傷了我們兒子。”

“哼！”

……

“行懸，這法子真的可行嗎？”孫郎中不确定道。

陸星璇全然沒了剛才那樣谄媚的神情，一想到剛才使出的計策，心裡就不住難受，早知道想其他招式了。

不過她現在看上去倒是很平靜，道：“大概可行了一半，我估計他們會退而求其次去縣上。”

憑她對陸良山的了解，他可能還有點不甘，對上孫郎中擔心的眼神，她道：“多謝郎中今天陪我，等我高成名就之時，定接你去京城住。”

“你這孩子。”孫郎中搖搖頭，有些無奈，不過還是道：“如果需要我去縣裡監督他們，你盡管說，恰好我那婦人最近起了想去縣裡住的念頭。”

“勞煩孫郎中了。”陸星璇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一件事，您可知道我外祖的墳都在哪嗎？”

孫郎中一下就明白過來，樂呵呵道：“自然知道，你想現在去還是明天去？”

又像是看出陸星璇的猶豫，他道：“你外祖的墳都不在深山老林，就在官道附近，所以不必擔心我。”

“那就勞煩您了。”

外祖的墳确實在官道附近，不過離鎮很近，所以陸星璇叫來馬車。

孫郎中坐在馬車上，眼裡流露出羨慕，“還是讀書人好啊，地位高。”

陸星璇溫聲道：“您女婿不馬上也要縣試了嗎？”

孫郎中擺擺手，道：“我們倒不期待他能考怎麼樣，隻希望對我女兒好些就行。”

孫郎中的女兒前些年嫁給這附近遠近有名的孝子，那人家境貧困但名聲好，所以孫郎中決定出錢讓他也去科考試試。

“我先祝您佳婿金榜題名，夏姐姐喜得良人。”

孫郎中笑呵呵，心情更好了，坐在馬車上也更加自在，不由得和她聊起家常。

馬車将将停穩，陸星璇便下車扶孫郎中下來，兩人提着燈籠繞着河走來三裡路後，在兩座土包前停下。

陸星璇這才意識到這兩座土包是她外祖的墳茔，上面長了雜草，不見任何祭拜過的痕迹。

孫郎中道：“看來你父親這些年并未來過一次。”

兩人去年才和離，可這痕迹看上去并不像一年沒有祭拜過的樣子，想來也是好多年了。

陸星璇一言不發，隻是恨意又多了幾分。

他究竟是有多不愛，才連母親最親近的人都墳茔都不肯來，那前些年的說是去祭拜，是去哪了？

她回想過去他對自己的好，原來他并不愛她們，愛的不過是她們能給他帶來利益。

幾個女兒嫁出去能給他帶來一筆不菲的彩禮，送她去讀書，不過也是對人上人的渴望罷了。

肩上一沉，頭頂落下一句，“前塵已盡，對你娘好一些，對自己好一些。”

陸星璇不語，把這些話記進心裡，把覃氏對外祖的思念放進黃紙裡。

夏風拂過，黃紙上零星的火星燃氣猛烈的火焰，瞬間吞噬墳前的一切。

孫郎中守着火，免得燒山，陸星璇則是回到馬車上拿上鐮刀，把墳上的草木砍得一幹二淨。

不消一會兒，墳茔的模樣出現在二人眼前，陸星璇的兩位外祖的名字都刻在一塊石頭上，靜靜地立在那兒，像是等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