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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出嫁?
這還得了!
狐狸從不知道,她這蘭姨還有此等野心,竟想同淩空山聯姻。
那頭可是蒼穹山界的大王,還是無垢川昔時的妖皇,誰敢攀這層關系啊?
狐狸并未懷疑自己聽錯,畢竟在她的印象中,蘭蕙已不是第一次提起淩空山,她總不會次次都聽錯。
看來蘭姨待她還是好的,旁人氣極,恨不得将她抽筋剝皮,蘭姨不同,隻會令她去攀親。
好在,此番再聽到淩空山,狐狸已不再和幾日前一般心驚膽戰,許是在鎮上聽多了神女救人的故事。
想到畫像上那銀發大妖,她甚至還萌生出試試就試試的念頭,既然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總該會講幾句道理。
妖主喜歡凡人,她也一樣,這喜好對頭了,說不準還真能看對眼呢。
反正……
反正妖物鮮少講情,多數是搭夥雙修,湊合過日子。
“還賴在這做甚?”蘭蕙冷聲。
濯雪猶猶豫豫,想想還是覺得那虎妖暗藏暴虐之心,貌美是當真貌美,但定不會完完全全好心。
她眼一擡,小聲問:“當真要我走?蘭姨你就沒有一點念着我的好麼。”
“你說說,我該念着你哪點好?”蘭蕙問。
濯雪冥思苦想,心裡咯噔一下,她自己都答不上。
“出去!”蘭蕙合起雙目,一眼都不肯多看。
她自然不是真心想濯雪走,亦不怕濯雪轉身就走。
那甯虹山上隻有和尚,尋遍整座山也找不到半隻雞。
沒有葷腥,濯雪定是不肯去的,去到那也必定過不下去,最後隻得收斂性子,灰溜溜回來。
濯雪還坐在蘭蕙腿邊,總覺得蘭蕙不看她,其實是于心不忍。
她拿下巴蹭起蘭蕙的腿,好似還維持着獸形,像瘙癢那般,道:“蘭姨不舍得,我就不去呗,那地方去不去都一樣,但你我若是有話沒說明白,那得多傷感情。”
冷厲目光投近,吓得濯雪一個哆嗦。
“你想我把話說明白?”蘭蕙問。
濯雪嘀咕:“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嘛。”
蘭蕙道:“好,我同你好好說,也叫你好好聽。”
話中帶刺,紮得濯雪後悔不已,她方才就不該那麼說的。
蘭蕙冷冷道:“你若再一聲不吭往外跑,成日偷雞摸狗,我便将木船燒毀,将出去的罅隙填上,此後山中迷障不光隻于凡人奏效,妖行其中,亦會錯失方向。”
這分明是要将秋風嶺變作囚籠。
見識過外面的廣闊,過慣了想走就走的日子,濯雪如何肯。
濯雪瞪直眼,未将這三言兩語當作氣話,畢竟蘭蕙說到做到,她既然開了口,便是有心如此。
“其實我這幾日沒偷雞。”濯雪急慌慌。
“那你究竟做什麼去了?”蘭蕙逼問。
濯雪硬着頭皮道:“鎮上那好心的錢姥死了,我去送送她,送得有點遠。”
“送到了九泉府?”蘭蕙厲聲,“那地方由昆侖瑤京掌管,你如何敢的!”
遠處有幾隻膽大的小妖撺掇道:“山主你看她!她如何都教不會的,不如再關她禁閉!”
“關禁閉哪裡夠,還是把路堵上吧,反正咱們也不想出去,外面哪有秋風嶺好!”
蘭蕙看着狐狸,不再言語。
那坐在泥地上不染一塵的少女,蓦地變作白狐飛奔而出,逃離前,還心急火燎地收拾好了包袱。
她怎麼可能不吃雞,若要她年年月月呆在這暗無天日之地,她定要被逼瘋不可!
在這呆着,那還不如去淩空山呢。
蘭蕙見狐狸奔遠,也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水邊,她神色間疲色不掩,其中還藏了幾分晦暗不明的憂慮。
一隻黃鹂唧唧喳喳地停在她肩角,歪頭一陣打量。
蘭蕙的目光穿過遠遠一道罅隙,隐約能瞧見天光,也不知在惦念何處。
黃鹂蹦跳兩下,朝狐狸奔遠的方向瞅去一眼。
“由她去。”蘭蕙斂眸,“她愛去哪就去哪,反正不出幾日便會回來,我是……管不了她了。”
黃鹂唧唧喳喳。
“外面許已沒有我想的那般危險。”蘭蕙搖頭,“我此番所氣,并非是她頻頻出入凡間,而是她品行不端,做事還不思後果。”
黃鹂不唧唧了。
那頭狐狸收拾完行囊,還真就腳步不停地走了,好似沒心沒肺,直到快出秋風嶺,才一步一回頭。
她本以為蘭蕙多少會攔她兩下,到時她再裝作勉為其難留步,接着趁熱打鐵,說上三兩句好聽的話,說不定這事就揭過去了。
沒想到,她都蹭到秋風嶺邊緣了,身後還是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