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妖影了,連樹影也不曾多晃半下。
此時山下已是燈火闌珊,獨秋風嶺沉寂無聲,狐狸一時竟不知是去是留。
她自幼就是秋風嶺上最受寵的小妖,哪受過此等冷落,這可比關她禁閉還要難受。
心尖上好似被剜了一塊,明明不是秋冬,卻呼呼鑽着冷風,凍得她肝腸寸斷。
回去麼?
濯雪猶豫了一息,她慣來不是什麼百依百順的性子,叫她往北,她能一頭将南牆撞爛。
不回。
不就是淩空山麼,去就去,給蘭蕙點顔色瞧瞧。
紅色吧,紅色喜慶。
隻是這聯姻的事她未做過,而秋風嶺上也都是獨身的妖,她哪知道聯姻是個什麼流程。
是先拜堂,還是先爬床呐,凡間說書的怎麼不說這個呢。
爬床的話,又該做些什麼?
屁股……
屁股總得先摸上一把吧。
秋風嶺離淩空山有個八十裡遠,得跨過湍險的急流,又越過馬毛猬磔的山崗,待見着那好似斧劈且錯落有緻的峰群,那便是淩空山。
淩空山下迷障重重,比秋風嶺的還要厲害,竟能伸手不見五指,足下連踩的是什麼也看不清,也難怪錢姥誤闖時,險些餓死在裡面。
這淩空山的名字,濯雪常有聽說,來卻是頭一回來。
許是因為蒼穹山界的妖主就住在這淩空山上,故而群妖荟萃,此地就連妖氣,也比别處旺盛。
凜冽的,惑人的。
刺鼻的,噴香的……
氣息混雜,嗅着還挺讓人膽戰心驚的,隻是光這些氣味,也嗅不出個善惡好壞。
若是碰到那喜歡刨同族内丹吃的,濯雪心道,她怕是會一去不複返。
可是來都來了,就這麼回去,指不定又要被蘭蕙數落一番。
妖麼,就要往上走,她遲早得幹出點像樣的事情,讓蘭蕙好好瞧瞧,她平日裡一口也沒有白吃。
狐狸背着個包袱就往前蹿,連前頭是何景象都不知道,差些一頭撞在山石上。
撞着山石,她就順勢往上攀,四爪并用,緊咬牙關發力。
怪的是,就算群妖荟萃,此地的妖氣也不該濃郁成這般。
連彌散的大霧也浸滿妖氣,周遭的一草一木,眼看着都要被腌入味了。
拖着個大尾巴的白狐東撞一頭,西撞一頭,撞得滿頭是包。
好在她雖然耳朵不行,鼻子還算好使,循着妖氣摸索半日,終于越上了山巅。
待将霧氣都踩在腳下,濯雪終于能瞧清淩空山的真容。
未料到,這淩空山上竟拉滿紅綢,半空懸滿彩燈,就好似天星倒灌,遠遠的,有絲竹聲悠揚入耳。
好多妖,四面八方竟全是妖。
白狐藏在山石後,堪堪露出個腦殼往外打量,尋思着此地應當是在設宴。
來得不巧,不會是蒼穹山界的妖主在結親吧?
濯雪心道不好,也不知她能不能上前搶親,叫妖主暫先不結。
衆妖從天而降,有數百年的大妖,亦有尾随在後剛化人形的,一個個喜不自勝,手上提着各色禮品,踏上紅綢便前往主峰。
奇了,其中竟還有别處的妖主,妖主們一身修為深不見底,氣度非凡,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
濯雪此前不曾親眼見過,昔時倒是聽蘭蕙提過幾句,那黑風傍身,半臉遮着白骨,頸上珠鍊串串的,可不就是絕冥嶺的妖主麼。
看見個端着茶酒往裡走的小妖,濯雪冷不防将之絆住。
小妖被吓得一個趔趄,惶惶道:“你絆我作甚,這茶酒要是灑了,你就等着挨打吧!”
濯雪還是白狐的姿态,松松軟軟一團,好似天上揪下來的一朵雲。
“你同你家主人走散啦?”小妖左右張望,也認不出這狐狸是跟着誰來的。
濯雪索性道:“我家主人走得急,我一不留神就落在後邊了。”
小妖撓頭道:“妖主設下群妖宴,諸位客人若想進主峰,得持有請柬才能通行。”
不是結親啊,狐狸莫名松下一口氣,支支吾吾道:“那我該如何是好,好姐姐,你幫幫我,好不好?”
小妖環顧四周,咬咬牙将盛放茶酒的木盤放到地上,其上擱着木牌一枚。
狐狸低頭嗅見酒香,看清了木牌上的刻字,這是一枚出入令。
小妖壓着嗓道:“你替我拿進去,放到宴桌上就成,可得放好了,木牌且先替我收着,我一會再去找你拿。”
随之便見那一團絨球變作人形,足上銀鈴作響,一對狐耳露在發上,白得似雪,更勝白雪。
小妖看呆了。
濯雪捧起茶酒,笑道:“好姐姐,待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