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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子是哪位?
濯雪左顧右盼,一副找不着主子的模樣。
幸好妖主們一出來,宴席也該開始了,一衆妖紛紛上前奉承,将山路堵得更是水洩不通。
小妖哎呀叫喚,湊到濯雪耳畔說:“我得走了,今日雜務還未做完,再晚些可就要被扣靈石了。”
濯雪哪會留她,恨不得将她送到十裡之外,擺手道:“你且去,我再看看,我家主子被擠到何處去了。”
其實她哪有在找什麼主子,這些個妖主,她連對方是從哪個山界來的都不知道。
就在此時,巡山小妖冷不丁從兩側湧現,面色俱是肅冷無比,硬生生将此地歡喜沖散殆盡。
好比拌進熱湯的雪水,這一個漫溢,連火勢都給滅了。
隻方才在殿中的妖主們知曉擅闖者一事,其餘小妖見到這場面,俱被吓得不輕,還以為這群妖宴其實是鴻門宴。
鴻門宴也不無道理,妖界有傳言,胧明對魇族不滿已久,許是當年大戰失策,死不甘心,這些年頻頻設宴,意圖拉攏各方大妖奪回無垢川。
這拉攏是怎麼個拉攏,其中說法無數,可能是誠心招攬,也可能是設計逼迫。
小妖們心思各異,紛紛看向自家主子,見主子們神色如常,才稍稍安下心。
那披着黑氅衣的銀發妖主從殿中步出,明明也就寥寥幾步,也并未走出地動山搖的架勢,卻叫小妖們汗不敢出。
到底是虎,威儀天成,單是一個平淡無波的眼神,都能叫風不敢言,雨不敢泣。
胧明眼波一動,目光所及處,沒有一隻小妖敢擡頭與她相視。
她眼下那兩道好似真身斑紋的彎月印記,尖尖兩頭宛若雷霆,欻啦炸在衆妖面前,無聲勝有聲。
原還熱鬧非凡的淩空山主峰,如今靜得風動可聞,就連草木曳動的聲響也極為清晰。
濯雪暗暗朝胧明望去一眼,便也不敢擡頭了,心裡盤算着,要如何瞞天過海,安安穩穩留在這淩空山上。
若實在留不得,她又該如何脫身。
“莫吓唬他們了。”有妖打趣。
胧明淡聲:“來者皆是客,但不請自來者……”
衆妖心底一凜,當即明白,多半是有妖擅闖。
濯雪臉都快埋到胸前了,生怕露餡,她還沒給自己找好主子呢。
幸好如今山上的外來妖多,想必胧明一時半會查不到她頭上。
“若不主動現身,便也莫怪,淩空山不給臉面。”胧明微微垂眸,下巴埋在氅衣的絨領裡,目光更顯銳利。
濯雪怕歸怕,又不由得贊歎,怎會有妖美得如此鋒芒畢露,連秋風嶺的化骨藤都要遜色幾分。
她承認,蘭蕙野心極大,而她又太過冒險,不過來都來了,此時轉身,可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來客面面相觑,随後便見淩空山的巡山衛将周遭圍起,奉命一一查驗各位主子們的請柬。
小妖各尋其主,還要經術法驗證真身,以免闖入者加施幻術藏在其中。
眼看着身邊的妖越來越少,濯雪急了,索性退一步和山中妖侍們站在一塊。
一衆妖侍眼都瞪直了,也不知妖侍之中,何時出了這麼個狐狸?
但見黑風襲來,卷得砂石四起。
黑風陡然變作豹女春溪,她手中捏着一根血淋淋的斷指,不知是誰留下的。
那斷指一現,衆妖更是不敢吱聲。
春溪将斷指捧在掌中,往前踏出一步,垂頭跪在胧明面前,低聲道:“禀主上,山下迷陣損毀,四處灑落鬼見愁。屬下恰好尋到潛入者蹤迹,循蹤上前,本想将其活捉,不料那妖身法了得,甯可舍下一指,也不願束手就擒。”
鬼見愁,那可是厲害玩意。
此草能引來迷魂餓鬼,而山中迷障消除,餓鬼輕易便能闖入山中,将群妖宴搗成一鍋爛粥。
濯雪心道,這手段了得,看起來是仇家的手筆。
胧明既然是昔時無垢川的舊主,仇家想必隻多不少,誰又能猜到是哪一位。
如此也好,有斷指的妖要搗亂群妖宴,大妖們找那斷指的妖就好,可别殺狐儆猴了。
濯雪松下一口氣,盯着那血淋淋的斷指,冷不丁打起寒顫。
她本想給蘭蕙點紅色瞧瞧,沒想到是她先見着了紅。
紅不同紅,區别隻在,前者喜慶,後者慘烈。
“此便是豬妖斷指。”春溪擡高雙臂。
斷這一指,怕是得耗上一甲子的功力才能修補回來,尋常妖活一輩子,怕是也隻有一甲子的功力。
“竟還撒了遍地鬼見愁?”胧明将春溪掌中的斷指接了過去。
她拿起細看,随之握拳一攥,似要将之撚作齑粉。
濯雪看傻眼了,看來傳言并非空穴來風。
這蒼穹山界的妖主之所以吃人不吐骨頭,是因為她……
毀屍滅迹了啊。
隻是這思緒剛冒出心尖,濯雪便不由得失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