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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餓鬼無形,就算是山石罅隙,也能跟着鑽進去。
狐狸一步不敢停,蹿得暈頭轉向。
罅隙間涼飕飕一片,好似冬日裡被寒風追趕,隻是風再寒涼,也隻是透骨,身後的這些餓鬼,怕是能将她啃個稀爛。
這彎彎繞繞的縫隙也不知有沒有頭,狐狸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連被一群凡人追着喊打,也不見得有如此狼狽。
她心覺不好,不該鑽縫裡的,山石這麼厚,又這般堅固,如若到頭,她刨半天也未必能刨開一寸。
跑不出去,便隻能硬着頭皮打了。
偏偏她妖力薄弱,往常心不在修煉,對付三兩隻餓鬼還好,如今這一大群,她怕是隻能就地焚香祈禱了。
這淩空山不該來的,全怪蘭姨,怎就動了那歪腦筋!
身後嚎啕聲接連不斷,沖撞聲愈來愈近。
陰涼鬼氣浪湧般逼近,兇悍得叫狐狸束手無策,心生畏懼。
一個念頭冷不丁湧上狐狸心口,她想,她多半回不到秋風嶺了。
往常總往秋風嶺外跑,如今恬不知恥地想回去。
其實秋風嶺什麼都好,即使和别處相比,它是那麼貧瘠,貧瘠到空無一雞。
也不知她這一死,蘭蕙找不着她,會不會心急。
腐朽的氣味兜頭撲近,令狐狸不能喘氣,她腳步驟慢,周身如受束縛,連筋骨都被絞得嘎吱作響。
怎麼這般痛,比被戒尺敲打還要痛,是百倍千倍的痛。
痛得她眼淚橫流,喉頭發緊,甚至無法呼救。
慘了,連就地焚香祈禱也做不到了,她喊不出來,也不知各路妖王能不能聽到她的心聲。
餓鬼源源不絕地往山石裡鑽,像是要将淩空山掏空,這擠擠攘攘的,連綿的山都跟着震顫不休。
山上衆妖本還在其樂融融地談天說地,忽地一陣晃動,害得桌上菜肴跌落,酒液亂灑。
站着的來客左搖右晃,似在揮臂起舞。
來客齊齊看向胧明,就連法力高強的大妖們,也都變了神色。
銀發的虎妖微皺眉頭,食指屈起一個輕叩,便有無窮威壓震蕩開來,正如天石墜地,壓得整座淩空山動不能動。
小妖們法力不濟,被這威力一個震懾,慘白着臉瑟瑟發抖,撲通跪了滿地。
虛空中忽有一道黑煙出現,隻一眨眼,便凝成豹妖姿态。
春溪拱手道:“禀主上,是餓鬼作亂。”
“那傾灑鬼見愁的潛入者,找到了嗎。”胧明平靜問。
春溪緊抿嘴唇,不敢答話。
“鬼見愁引來的餓鬼,有多少?”胧明又問。
“千餘。”
胧明若有所思,片刻才道:“鬼見愁可有清掃出去?”
“主峰下的已由巡山妖們清掃完畢,其餘之處還未來得及清理。”
胧明起身,“随我下山看看,那些餓鬼究竟在做什麼。”
宴上的一位大妖搖扇道:“如需相助,妖主盡管開口。”
胧明無甚神情地颔首,随之身姿一旋,便消失無形。
山下衆餓鬼一窩蜂往石縫裡鑽,密密麻麻,約莫撞毀了山中根基,也難怪整座山晃動不已。
零星妖氣遺落在山腳下,這些妖氣卻并非豬妖所留,反帶着一股狐狸味。
胧明眉梢微擡,聞着這稍顯孱弱的妖氣,想到那熟悉到令她亂了心緒的容貌,心下不免有些可惜。
春溪垂頭:“那狐狸……”
“怕是隻餘白骨了。”胧明擡臂時,一身法袍越發光澤熠熠,浩瀚妖力自掌心震蕩開來,掀得她銀發飛揚。
春溪靜立不動,被那妖力一逼,不由得緊閉雙目,連魂靈都受到壓制,甘心俯首。
但見那泱泱妖力,凝成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五指看似輕飄飄一擒,石隙間便有濃黑鬼影被拖拽而出。
數不勝數的餓鬼連成一串,任其如何掙紮,也不能再湧進山中。
春溪緊咬牙關,頂住滔天妖力,施出術法将餓鬼捆作一團。
最後一隻餓鬼也張牙舞爪地從罅隙間摔出,胧明将之踩滅,連吹灰之力也未用上。
她漫不經心地朝衆餓鬼投去一眼,倏然扇出一掌,衆鬼便灰飛煙滅,獨獨餘下一聲沒能喊盡的嚎啕。
鬼氣剛散,罅隙間逸出一股氣息,又是狐狸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