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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還得悄悄的,再樂也不能往外說。
旁人是朱砂痣、白月光,她如今姑且算得上那煩人的蚊蚋,看到便會忍不住雙掌合十。
“當真可惜。”濯雪惺惺作态,“不過,她在最後一世遇上了大王您,也是好福氣。”
奉承的話也是從凡間學來的,在秋風嶺時,小妖們可用不着沖着蘭蕙谄媚讨好。
學得不虧,學了這般久,終于讓她用上了。
“福氣?”胧明一雙赤瞳蟄居在深邃眼窩下,因大殿無光而更顯晦暗。
她琢磨起狐狸這欲笑又止,好似被人反複奪舍的模樣,語氣無甚起伏地說:“如若遇上我也算有福,那你說,她原先的福運,該有多淺?”
聽起來,那位故人過得并不算好。
狐狸不清楚凡人的喜怒哀樂,凡人委實難懂,在那說書的口中,有時浪迹天涯、四海無家也算好,有時安安穩穩過一生才算圓滿,也不知是怎麼評判的。
如何答呢?
那可是虎妖心系之人,她豈能張口就說人家生來福薄,她一個答應,可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如何不算有福?大王如此威風,一見如沐春風,如飲甘露。小女我跋山涉水,曆盡千辛萬苦才來到這淩空山上,得幸一瞻大王聖容。”狐狸搜腸刮肚,在平日難以施展的三寸不爛之舌,此刻可真是說盡興了。
說完她便口幹舌燥,一個勁地打量胧明的神色,生怕自己說得不夠動聽。
胧明聽過的奉承話,比這狐狸在凡間喝過的茶水,不知要多上多少。
這三兩句恭維還略顯蹩腳了,好在胧明無心拆穿,隻悠悠道:“這般能說會道,教你的秋風嶺山主,怕是更勝一籌,你家山主今日怎麼不來?”
這一頓拉扯,竟還扯到蘭蕙身上了。
濯雪萬不想将蘭蕙扯到風波之中,尤其此刻莫說成事了,她能不能成活還是個問題。
她眼神閃爍半天,支支吾吾道:“我生來能說會道,并非山主所教,山主腼腆,不善交際,所以特地派我前來。”
“不善交際?”胧明淡聲,“也是,自我來到蒼穹山界,秋風嶺的山主便隻來過一回。秋風嶺路遙,且聽說那地方荒草叢生,靈氣瘠薄,并非好住處,倒也難為她。”
怎聽着這般善解人意?
偏胧明的目光還是那般冷漠銳利,叫人覓不見半分善意。
濯雪情急智生,擠出生硬的笑:“秋風嶺窮鄉僻壤,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件寶物,山主難以為情,多年不敢踏足淩空山,大人莫怪!”
“那她此番,怎又敢派你踏足了?”胧明不疾不徐地問。
“尋到寶了。”狐狸一雙眼亮晶晶。
“寶何在。”胧明好整以暇地端坐,想知道這狐狸能變出個什麼花樣。
狐狸兩手空空。
隻見狐狸擡手将自己一指,樂呵呵道:“寶在這兒。”
一時間,胧明心底五味雜陳,偏這狐狸傻笑着,觍着一張漂亮臉,似乎很好騙,而非在騙人。
她起先還覺得這狐狸有幾分像故人,此時越看越不像,不過就是隻傻狐狸罷了。
這般傻氣,倒也不像是豬妖的同謀。
“還請大王笑納。”濯雪拱手伏在地上,烏發從背上滑落,綿軟地蜿蜒而下。
獸形皮毛雪白,化作人身竟頂着滿頭烏發。
胧明看了良久,未看出障眼法,便道:“行了,宴席還未結束,你去找秋柔領活。”
“什麼秋老虎,上哪兒找?”狐狸腹議,這可沒有秋老虎,隻有白老虎。
“我讓你去找秋柔,領活。”胧明确信,這狐狸當真耳背。
秋柔是哪位?
狐狸微微擡頭,一雙眼瞪得渾圓。
别家狐狸都長了一雙狹長的眼,偏她不同,她眼中雖也盛了盈盈秋水,盛秋水的卻并非月牙灣,而是桃花潭。
“事前拆穿你的那一位管事。”胧明斂了目光,“你連這也不知道,也敢假扮山中妖侍。”
濯雪又發起懵,“貼身妖侍也需找旁人領活麼?”
她在凡間見過的貼身侍女,可都隻聽命貼身的那一位主子。
胧明垂眸淡哂,目中威嚴和銳氣少了幾分,隻餘冶麗,似能叫天地都遜色。
“什麼人都能當本座的貼身妖侍?也得考驗個三五天,才知你擔不擔得起。”胧明道。
有幾分道理。
濯雪疑慮打消,在步出大殿前,還巴巴地往回望一眼,生怕這虎妖是在戲弄她。
外面嬉笑連天,衆妖見殿中出來個影子,還微微靜了一瞬。
所幸,出來的狐狸手腳齊全,未頂着張哭喪的臉,随之宴上又是杯觥交錯,衆妖興緻高漲,不再怕無意間觸犯黴頭。
那叫秋柔的妖,正在四處走動着,逐一給妖主們添酒,還附耳輕聲問候。
眼看着酒已添齊,濯雪有些忸怩地蹭上前,“管事的,妖主叫我來領活。”
秋柔将這狐狸上下打量,眼中未露異色,隻是有些稀奇地道:“不是近身妖侍麼,怎來找我領活,當真是妖主叫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