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當真有妖如此耳背?
胧明權當這狐狸是在說笑,手上就那麼提溜着,也不松開,許久才道:“隻是後來再看,便又覺得不像了。”
說妖像妖,那還有幾分道理,怎能說妖像人呢。
此話若是落在旁妖耳中,定是挑釁無疑。
狐狸未覺得是挑釁,畢竟這虎妖大王不像别的妖那般蔑視凡人,口中的“像”,自然也沒有貶義。
隻是她依舊想不明白,她的相貌有那麼人山人海麼。
思忖了良久,她才明白過來,不是一萬個人,是一位故人。
狐狸還被拽着尾巴,爪子實在是扒不緊地磚,硬生生被拽到骨座的座基上,一身皮毛險些貼上胧明的腿。
既然跑不了,她索性就這麼趴着了。
死到臨頭了,唯盼置死地能後生,狐狸硬着頭皮問:“大人口中似曾相識的,莫非是凡間皇族之人?”
凡間二字,在這蒼穹山界的妖主面前,輕易說不得。
衆妖将此奉為天憲,在胧明面前兢惕遵守,唯恐觸了胧明的逆鱗,獨這狐狸不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衆妖雖不曾親眼所見,卻也猜得出,這蒼穹山界的妖主當年受了多大的委屈。
好好一無垢川的主人,為了力保妖界無恙,不得不與天界對抗。
不料,大戰未能取勝,中道還被魇族趁火打劫,奪走了無垢川的帝位。
那時魇族惺惺作态,在妖界四處找尋胧明的蹤迹,明眼妖都看得出來,魇族如此奮力找尋,并非是為了尋回昔日妖皇、護其周全,不過是想斬草除根。
有無垢川在手,魇王妖力大增,而彼時衆妖妖心不齊,各族損傷慘重,既無力又不能齊心,隻能眼睜睜看着魇族到處翻箱倒籠。
許也正因如此,胧明甯可在凡間漂泊,也不願在妖界現身,就那麼藏了近五年之久。
人間是什麼地方?
一靈氣貧瘠之地,千年内能得道的修仙者寥寥無幾,妖族在那地方養傷,五年哪裡夠。
胧明不同,她隻在凡間耗上短短五載,竟就能令妖力恢複至七成。
此舉甚是驚人,若非将凡間靈氣通通汲盡,那便是天賦迥異。
顯然,胧明是後者。
胧明雖已并非無垢川主人,卻依舊有拔山蓋世之力,容不得旁人打牙撂嘴。
正因如此,衆妖輕易不敢提及“人間”二字,不敢妄議胧明的人間經曆,就算胧明冠着凡人的姓,好似不懼非議。
……
狐狸想不到這麼多,她尋思,反正是爛命一條,不問白不問。
萬一與她相像的那個人非同一般,恰好就能令胧明心軟呢?
“凡間”二字一出,胧明不免一愣。
她已有多久,不曾在别處聽到這二字了?
凡間啊。
胧明的眸光原還落在狐狸身上,僅一倏忽,便飄蕩到萬裡之外,百年以前。
狐狸哪敢掙動一下,趴得扁扁的,遠遠看着像狐皮一張。
她見胧明不語,似乎風雨欲來,趕緊喊冤:“大人,小女當真沒有惡意,山下迷陣并非小女所破,餓鬼自然也不是小女引來的,小女敢沖蒼穹起誓,以證善心。”
這話,自然也是從凡間茶館裡學來的。
胧明眸光聚攏,眼中淟濁如雲霧蒸散,猩紅瞳仁成了幽夜潑火。
“你倒是膽大。”胧明道,“你是打哪兒來的,來淩空山作甚?”
狐狸不敢袒露蘭蕙的野心,靈機一動便道:“從秋風嶺來,來見見世面。”
可不是見世面麼,在來淩空山以前,她從不知秋風嶺如此貧瘠,所有妖加起來,怕是還不如人家的一個妖侍厲害。
“秋風嶺啊,那裡的山主,我倒是許久未見了。”胧明沒來由地笑了一下,笑意未達眼底,很是冷漠,“如今來了,這世面還想接着見嗎?”
伏在座基上的狐團本意不想動,但聽到這話,雙耳忍不住往後一撇。
這是不殺她的意思麼,也不砍她手指頭了?
那位故人果然非同一般,心軟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