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雪摸不準胧明的意思,不過既然對方這麼問,她隻好誠心又做作地回答:“怎會不想,這大好河山誰不願多看,亂花漸欲迷人眼,我沉醉其中,流連忘返。”
凡間茶館當真了不起,聽上幾日,她都能出口成章了。
“好,你既然想當淩空山的妖侍,我便容你當。”胧明終于松開狐狸的尾巴,漫不經心地注視起腳邊狐團。
狐狸慢吞吞轉身,心知天上不會掉餡餅,要掉也隻會掉陷阱,試探般問上一句:“大人當真?”
“當真,不吓唬你,今兒不想吃狐肉。”胧明輕哂,目光還和先前一樣,銳利凜冽,威懾十足。
她姿态閑散,就好似……是吃膩了。
“多、多謝大王!”
狐狸打起寒顫,聽茶館裡說書的說,人間些個鬧饑荒的地方,人餓暈了是會吃人的。
當然,妖“吃”妖的更多,隻是妖不為飽腹,單為攫取修為,修煉妖丹。
這虎妖在凡間呆過一陣子,莫非沾染了饑荒中某些凡人的習性?
生吞活剝,可比奪妖丹聽起來要血腥許多,好惡劣,好恐怖!
罷了罷了,不殺她就是好妖。
狐狸坐起身就開始擠眉弄眼,又生怕擠得太快,不像那位故人了。
隻是此時她并非人形,這擠眉弄眼能擠出個什麼勁,反正胧明看不出。
胧明若有所思,往她耳尖上輕彈一記,道:“變作人形。”
對對,變人形!狐狸心裡嘀咕。
那位故人可不是長毛妖怪,還得變成個沒毛的,看起來才像。
那白絨絨一團狐狸,倏然變成跪坐着的少女,足踝銀鈴相碰,響得清脆,若非她雙眸靈動純粹,看着還有幾分旖旎。
濯雪心覺可惜,她沒見過那位故人,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更像一些。
“變了變了,大人是因為我長相勝似故人,才留我當妖侍的嗎。”她壯着膽子問,“大人口中的像,也不知有幾分,是眉眼像,還是神态像?”
像一分,她活着的幾率就能多一成,像兩分,那便多兩成。
斜倚在骨座上的妖主倏然傾身,銀發拂上狐狸的臉面,竟連發絲都透着寒意。
太近了,狐狸淺色的瞳仁倏然一顫,像被柳葉掃過的琥珀海,漣漪可見。
妖主溫熱的氣息,也有着和其柔軟截然不同的威懾感,它滾燙到好似能透入骨肉,侵入到神思之中。
濯雪滞了氣息,不得已仰着頭,與眼前大妖四目相對。
最初的相視,隔着遙遙殿門,如今隻隔毫厘,就這麼幾根銀發橫在眼前,搔得她面頰發癢。
做什麼呢,看眉眼哪需這麼近,是在嗅她身上的肉質鮮不鮮嗎,就像她往常吃雞那樣。
那完了,她還挺鮮的,畢竟她當妖也才十八載,比這些千百年的大妖,鮮多了。
“鮮、鮮麼?”濯雪寒毛直豎。
“嗯?”
“像麼。”濯雪腹诽,笨嘴,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妖主擡臂,掌心覆上狐狸側頰,單單這一隻手,似就能将狐狸整張臉全部捂起。
不對勁,若是尋常故人,犯得着這麼動手動腳嗎,莫非是傾慕之人,心中朱砂痣,迢迢明月光?
妖主湊得更近了些,眼下那凜冽的黑紋,近乎要摁到狐狸面上。
親昵得過了界,就算是蘭蕙,也不曾這般看她。
“眉眼遠看像,近看不像。”胧明垂下手,再無半點眷戀地坐直身。
濯雪忙道:“便也還是有幾分像的,是不是?大王思念故人的時候,不妨多看看我。”
胧明輕笑,“你倒是會說話,也隻能多看你兩眼聊以慰藉了。”
濯雪還有所顧慮,生怕那位故人忽然轉世歸來,令她用處全無。
“大王如此想念故人,怎不去黃泉府一探?小女聽說,人有三生三世,死後是能轉世投胎的。”狐狸道。
胧明垂眸,“我倒是去找過,隻是名冊無她,那許是她的最後一世了。”
狐狸心花怒放,回不來就好,這替角,她當定了。
别說保命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多待個幾日,喜事可不就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