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心如何不算修?玩得開心了,便也算修心。
昔時她覺得,是她天賦不足,生來不擅長修煉,如今轉念一想,莫非是她後頸的禁制,限制了她的修行?
狐狸蜷成的絨團,無聲無息變回人形,舒展雙腿。
少女拂向後頸,此時符文不痛不癢,又不見發燙,莫名比作祟時更令她不安。
她雙足一動,足踝上的銀鈴便叮鈴作響,好在不刺耳,潺潺湲湲,溫潤而澤,有幾分像秋風嶺的山泉。
窗扇還支着,月光悄然無聲地爬入屋中。
狐狸睡不着,輾轉翻身,裙角掀到膝上,露出來的小腿上沾了月色,似璧玉無暇。
若不再吸點月華試試?萬一這次就能突破境界了呢。
狐狸晃腿,叮鈴叮鈴。
忽然間,銀鈴聲滞,狐狸瞪直雙眸,唇顫巍巍地張着,悶哼出一聲。
是軟榻上,白虎妖主的銀發傾瀉而下,絲絲縷縷地纏上她的雙足。
如此細韌的發絲,絞上皮肉時,與弓弦無甚不同,俱是能當刀劍使的,無形中能取人項上頭顱。
銀發還越纏越緊,像那吸食血肉維生的妖藤,勒得她恍若切膚,卻又不得不飲泣吞聲。
狐狸淚花盈目,實在想不明白,好好一妖主怎這般陰晴不定,一言不合就出手。
好疼,偏偏她又受不得疼,
那銀泉般的發還在延伸,繞着她的膝徐徐上攀,令她繃緊腳背,兩條腿徹底不能動彈。
發梢從她腰上爬過,摸索着探上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纏了個嚴實,她根本就是成了凡間皮影戲裡的影人。
誰說這是虎妖,這分明是蛛女,拿銀發織網,吐絲吐個不停。
怕是隻有當時餓昏頭的錢姥,才會将虎妖錯認成神女,一供奉就供了數十年。
濯雪咬唇,心道這白虎不會是反悔了吧,說話不算話,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眼淚打濕面頰,狐狸吞不住聲了,破罐子破摔地嗚咽起來,一邊道:“你也沒有多心念故人,看着這張臉,你如何下得了手的?”
“安靜些。”
黑暗中,胧明不鹹不淡地出聲。
怎的,要殺狐,還不許狐喊叫?
濯雪當真忍不住痛了,大張着嘴嘤咛抽泣,将地褥打濕了大片,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哪料,冰冷的長發轉瞬變作銀魚,發梢沿着她脖頸輕飄飄爬搔,鑽到她敞着的嘴中,生生纏住她的舌。
狐狸哭不出聲了。
涎液和下淌的眼淚打濕妖主的長發,銀絲結成一绺。
狐狸洇紅的眼微微顫動,竭力睨向榻上虎妖,無聲求饒。
“還動嗎?”胧明問。
狐狸哪說得了話,又動不得,濕淋淋的眼眨巴不停,心道,原來是嫌她翻身吵鬧,看這事鬧的。
“你足踝上的銀鈴,一直在響。”胧明輕歎,“莫再動了。”
濯雪心下說好,又腹诽,你好歹先放開我,我才能答應。
濕涔涔的銀發發梢,從濯雪口中緩慢退開,在那脖頸上留下逶迤的水痕。
濯雪的雙臂不再受拘束,腿也自在了,隻是那細密的痛意還在。
如今再難受,她也不敢動了,隻能咬緊牙關又捂攏嘴,小心翼翼趴着身,将聲捂在掌心下、被褥裡。
良久。
一股妖力襲向她後心,無聲無息地拂去她身上痛意。
妖力侵襲到她靈脈之中,瞬息便将她從頭到腳灌滌了一遍,她被枝葉刮傷的皮膚倏然長好,就連翻折磨損的指甲,也恢複如初。
“我就算再心念故人,也下得了手,世上難有人能與她一模一樣。”
胧明話音微啞,每個字音都浸滿了透骨的眷戀。
濯雪不痛了,憋着聲很輕地說:“我不動了,能不能問一句簡單的?”
“隻許一句。”
“你的那位故人究竟長什麼樣,她是凡間的公主嗎,你們又是如何結識的?”
濯雪一口氣說完,急急倒吸一口氣。
靜谧中,虎妖冷不丁低低一笑。
“你倒是會問,若不是喘不過氣,你這一句,怕是能長到天邊。”
濯雪又閉緊嘴。
“百年過去,倒也不是說不得。”
狐狸變作獸态豎起雙耳,省得銀鈴搖晃。
“我初見她時,她和你一般年紀,凡人喚她,珏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