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錯落,琪花瑤草郁郁芊芊,遠看瓊閣傍雲而懸,丹楹刻桷上峥嵘,曉日成霞張錦绮,美輪美奂。
但那無底的惦念,也是摧枯拉朽的斧。
蘭蕙掐得掌心發痛,“我絕無二意,唯願昆侖瑤京肅除阗極,事成前絕不踏進天門一步,否則天雷穿身,魂飛魄散。”
濯雪怔怔地望過去,相識十數載,豈會聽不出蘭蕙的不舍,蘭蕙怕是心如刀割,悲痛欲絕。
命誓已成,那滴心頭血飛旋而上,像釘子般釘入蘭蕙眉心,叫她周身一震。
胧明眼中的顧慮隻餘塵芥,就連撫弄狐狸皮毛的手,也放緩了許多,随之換她立下命誓。
濯雪不敢動,看似乖巧地蜷在胧明懷裡,忍着沒亂刨。
“你在昆侖瑤京,應當還留有眼線。”胧明翻掌,遠處憑空出現一方藤木繞成的座椅。
蘭蕙承膝起身,坐下道:“曾有,是阗極寝殿外沐光而生的魚仙,可惜她數年前就隕落了,此後我再無從得知瑤京的消息。”
“可惜了。”胧明托起狐狸下巴,勾它鼻尖玩兒,“聽聞昆侖瑤京近日有變,不知虛實。”
“有變?”蘭蕙愣住,“此話怎講。”
“玉琉牆許進不許出,這般陣仗,屬實少見。”胧明改而輕撥狐狸的銀須。
濯雪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涎液濺到了胧明的衣裳上,她頓了片刻,兩條腿刨起坑來,想将自己就地掩埋。
胧明将她兩隻前爪攥在一塊,叫她刨不得。
蘭蕙目色沉沉,“看來宮中的确有變,我尋機一探。”
“不必。”胧明不以為意,“當務之急,是下九泉一趟。”
濯雪不刨了,雙耳倏然豎直。
她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由得想,那地方她熟。
“魇族是何時易換仙錄的,你又是何年何月撿到這隻狐狸?”胧明問,“我也好翻查轉生簿。”
濯雪不熟了,黃泉府的門她沒進過,不過是跟着錢姥在迂回地徘徊了一圈。
她此番也不想追尋什麼前世了,那轉生簿一翻,她隻會在泥沼中越陷越深,往後哪還能有安甯可言。
雞怕是也偷不成了。
蘭蕙斂眸回憶,“我料想,仙妖兩界鬥得無休無止前,阗極和魇族便已做足打算,要令昆侖瑤京變作他們的一言堂。”
“戰後仙妖兩族損傷慘重,昆侖瑤京本該追蹤隕世諸仙的去向,諸仙是煙消雲散或是輪回轉生,都該記錄在冊,隻是那時仙首無繼,各司亂成一鍋粥,此事便擱置了。
“後阗極繼任仙首,亦無暇填補仙錄空缺,反倒撤去了不少仙職,令一衆仙神身兼多職,愈加席不暇暖。
“是戰後第五年,阗極才着手補齊仙冊,為此不得不趕赴黃泉府,查清各仙去向。而我常年庇佑凡人安康長壽,生怕生死簿上有何出入,便比阗極更早到黃泉府,借來生死簿一閱。
“一看才知,凡間突發疫病已有五年之久,我此前忙于其它事務,竟連丁點風聲也不曾聽到!
“不少凡人死在疫中,比生死簿上的壽數還要少個三五年,蹊跷至極,那疫鬼遂被撤職,不知疫蟲是如何洩漏出去的。”
“那時我還在凡間。”胧明話音驟冷,寒意逼人。
五年,那不恰恰是胧明隐居凡塵的五年?
濯雪夢中的凡間皇城喜樂安甯,也不知瘟疫爆發時,城外是怎樣的民不聊生。
她倏然又想到,珏光可不就是死在疫病中的麼,珏光……本不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