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文也好接着說下去:
【諸位或許有所不知,在唐朝的時候,社會上正實施着相當嚴苛的“宵禁”政策。所謂宵禁,顧名思義,便是指時候一到,更鼓聲響起,大夥兒都得各回各家,不許外出。】
【這樣的規矩,一則,是為了防火防盜;二則,也是便于統治,維持社會穩定。】
宵禁的規章制度,一直延續到宋朝還不曾更改,蘇家兄弟聽了,并不意外。
【那有人就要問了,這諾大一個城池,哪裡管得過來呢?若我偷偷溜出去,隻在家門口買點兒吃食,還能抓我不成?】
【哎,您這可算是問着了。】
即便是爛熟于心的規矩,可一經文也好這張巧嘴說出來,便頓時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妙趣,兄弟二人聽得津津有味。蘇轍忍不住搗搗兄長胳膊,“阿兄,你說也好小娘子不去做個說書人當真可惜,是也不是?”
“我瞧你也挺适合的。”蘇轼睨他一眼,“你若隻顧着說話不想看,我索性自己看下去了。”
“好嘛,我如今是話都說不得了。”蘇轍撇撇嘴,複又坐回去,不再招惹兄長,繼續往下聽:
【前頭說過,唐代的“宵禁”可是相當嚴苛。哪怕你隻是在家門口溜達溜達,一旦被金吾衛逮着了,照樣要被抓去問罪。】
【但在上元節,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若要讨論詩詞,自然離不開作者所處的社會背景,何況民風習俗同樣會在詩作中體現一二?文也好醉心詩歌,即便是說起這些與詩人詩作看似毫無關聯的東西,竟也能如數家珍:
【李唐素來頗信道教,一年之中,定有“三元日”:上元正月十五,天官賜福;中元七月半,地官赦罪;下元十月十五,水官解厄,以此紀三官聖誕。故而,每逢上元節,便會取消這一日的宵禁。】
【提燈夜遊之機一年一會,屬實難得,這才顯得格外珍貴起來。】文也好笑道:【現在,大家總算能知道,如今自在豐富的夜生活有多麼寶貴了吧!】
科普完社會百态,她又轉回詩歌本身:
【這首《元夕》,單單通過“花市燈如晝”的一處對比,便将物是人非之景刻畫得分外清晰,亦将男女之情寫得格外生動。若用現在人們常說的一個詞來形容,“紙短情長”四字,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提過《元夕》,文也好不多耽擱:【再回來我們今日的這首《正月十五夜》上來。也是巧了,同樣是寫上元,蘇味道筆下,同樣有一句傳唱度最高。】
她無意多賣關子,很快便道:【便是開篇“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句,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贊歎這一個“合”字用得極好。】
既說到這裡,文也好順着往下多問一句,亦是同屏幕前的觀衆們互動起來:
【在這首詩中,不知大家最喜歡的是哪一句呢?】
“同前人一樣,我的确最喜歡首句。”蘇轍聞言,興緻勃勃地接了話,“滿城星光與燈光相接,真真是一個“合”字,寫盡大唐風流!”
“還有那‘鐵鎖開’,隻三個字,便如今夜我所見之景一般,将天子與民同樂的場景寫得淋漓盡緻。縱使在幾百年後讀來,詩中歡快的節慶氛圍依舊躍然紙上,不曾有分毫褪色。”
若文也好能聽到這句,定會無比贊同。
或許這便是詩歌的魅力,無論何時何地何人讀到,便有了跨越時空的能力。口口相傳的佳句,絕不會因空間的限制而打半分折扣,更不會随時間的流逝而黯然失色。
蘇味道畢竟是自家先輩,打開蒙以來,他的詩作文章,蘇家兄弟皆耳熟能詳,張口便誦。自頭一回學過《正月十五夜》,蘇轍便格外偏愛第一句。
他給出自己的觀點,接着扭頭去問身旁的蘇轼,“那阿兄呢?阿兄最喜歡哪一句?”不等蘇轼作答,蘇轍自顧自地抛出猜想,“想來多半是同我不一樣的。”
“你既已猜到,為何不再多猜上一猜?”
蘇轼的目光落在光幕之上,望着文也好在提起詩歌時,盛滿熠熠星光的眸子,便這樣隔着千百年的時空場合,與她安然對視。
“暗塵随馬去,明月逐人來。”
來去之間,走馬浮塵,明月照人。前有“明暗”相照,後有“人馬”“追随”。這種過分工整嚴謹的對仗卻讓蘇轼生不出任何反感,甚至被其中微妙的流動感拿捏得心癢癢。
他嘴角含笑,低低吟過一句不夠,又開了口。似是解答弟弟的困惑,又似回應小娘子的提問,輕聲道:“我啊,最喜歡颔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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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期,兩浙路,常州
不意會被主講人忽然提問,正聚精會神觀看光幕的郎君神色一愣,眉睫一閃,又很快回神。他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稍加思索過後,竟是與光幕上的小娘子異口同聲道: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