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這個詞有些不大對吧?】
“蘇公,怎麼杵在這兒?”
兩句問話此起彼伏地在蘇味道耳畔落下,驚得他手中一抖,下意識地收起光幕,望向來人。
眼前的娘子身量高挑苗條,着了一身紅裙,豔如石榴,袖袍滾出一圈金邊,随着動作翻出令人目眩的耀眼光芒。一截披帛沒有掖進束帶,反倒拿在手裡掐着。嘴角噙了點笑,正好奇地往這兒看來。
“内舍人。”蘇味道微微颔首,便算是同娘子見了個禮。
“今日聖人來了興緻,登臨望春樓不夠,還令諸公賦詩以記。若能先人一步,另有錦袍相賜。”上官婉兒屈了半膝,還個萬福,又道:“這個彩頭,蘇公不去争一争麼?”
“我老喽!”蘇味道邁開步子,同上官婉兒并肩向前,“今日能來賞一賞春光,已經心滿意足。彩頭不彩頭的,便交由年輕人去争吧。”
“縱使不奪彩頭,可若少了蘇公湊趣,聖人定是不依的。”上官婉兒後撤半步,向上比手,“請。”
見内舍人這般架勢,蘇味道自然曉得這是聖人的意思,不好再推脫,便連連應下。抹了把臉,換下滿眼的無奈,扯着笑回到人群中。
這期視頻中留下的疑問,且叫他留到晚上回去看過再做解答罷!
差事已經辦妥,上官婉兒也不再耽擱,緊随蘇味道的腳步,拾階而上。相較于他的無奈,這位帝王心腹顯然就要輕松許多。眼中若有若無的,冒出幾絲玩味。
蘇公方才那一瞬間的走神,會是在看什麼?
……
文也好的猛然發問,将裴迪從走神中拉了回來。
【或許諸位要疑惑了,詩人又寫春雨、又寫春雷,詩中既有草木、還有新燕,還有蟲鳥。分明格外熱鬧,哪裡孤獨了?】
【可倘若換一種角度來看,有雷有雨,有燕有木,卻獨獨沒有人。】
【這難道,不是最深層次的孤獨嗎?】
不過輕輕一問,卻格外振聾發聩。春光大好,春日燦爛,無人可語,唯與新燕兩兩對望。陶淵明筆下的春日愈熱鬧,他的孤獨也就愈無解。
文也好并無意通過聲情并茂的講述強行煽情,隻是蜻蜓點水地帶了一句,便接着往下:
【尤其是詩中最後一句,是不是聽着有些耳熟?這并非大家的錯覺。“我心固匪石”借鑒了《詩經》中的“我心匪石,不可轉也。”。雖隻比原句多了一個“固”,卻愈發體現其堅韌不拔的決心。】
【先前說了,我雖最喜歡第二句,但詩中最令人動容的卻要數倒數第二句。一句不可或缺的畫龍點睛之筆。】
【從前巢窠尚存不假,可無論是南歸的燕子還是詩人的心境,終歸不是舊日模樣。否則又怎會無心田事、門庭荒蕪呢?】
【歡喧中暗含凄怆,讓我不禁想到了唐代詩人劉希夷的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劉希夷…”一提到這個名字,便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個人。
【既然提到了劉希夷的千古名句,我們就再順便說一說他。】
果然,文也好不負所望地提起了與這位詩人相關的轶事。
【劉希夷此人,生得多才多藝,人也長得英俊潇灑。但或許正是天妒英才,這樣一位詩好人也不錯的俊傑,卻在不到而立之年的時候去世了。】
【有人說,他的死,還要怪到這句詩上來。】
文也好下意識地壓了點聲音,不經意間,便營造出一點神秘莫測的氛圍來:
【這句話是出自于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一詩,這詩寫得好便罷了,也沒什麼稀奇。偏偏與駭人聽聞的死亡挂上了鈎,這才撲朔迷離起來。】
【深究劉希夷的死因,其實從未在曆史上留下明确記載。但不知怎麼,坊間卻始終圍繞着兩種死因展開紛紛讨論。】
“也好娘子該不會是要說……”裴迪已經想到那處,不可置信地望向王維。
“你以為,以她的見識,會信這些傳聞麼?”王維面色不改,淡淡反問,“裴十,你可莫要以自己的推斷,先入為主地揣測旁人的見解。”
【一說,是劉希夷的舅舅,另一位大詩人宋之問,愛極這句“年年歲歲”,甚至想将其占為己有。劉希夷自然不肯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讓人,兩人翻臉,宋之問一怒之下便殺/人洩憤。】
【另一種說法便更加驚悚。】
【道是真兇是那位“孤篇蓋全唐”的大詩人張若虛,嫉妒殺/人,而後又嫁禍宋之問。】
【一個殺人奪詩,一個栽贓陷害,愈顯得其中大有文章。】
文也好揚了點聲音,堅定道:
【當然,這兩種說法均無确切來源可考。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後人也不得而知。不過,我私以為,這兩種說法都是不足為信的。】
【概因它們初見于話本小說,所以極有可能是為了吸人眼球,人為編纂而成。】
“我還真是好奇。”裴迪沉默了半晌,直到聽到這幾個熟悉的名字才複又開口,邊看向王維邊問道:“莫說是他們後世之人,就連我也曾聽過這樣的傳言。”
“摩诘,我很好奇,在你眼中的真相,又會如何?”
“我同也好娘子所見相仿。”王維的臉上無悲無喜,那是一種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神情。“市井傳言,無稽之談。”
就知如此。
“但凡同與生死大事相關,最是惹人注目,遑論詩中還牽扯上了足足三位大詩人。”裴迪一見他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忍不住瞥瞥嘴,“這樣刺激的消息,還真是難為你能無動于衷呐。”
王維的淡然卻絲毫不能影響到他,裴迪難掩興奮,又往友人身旁湊了湊,“真要說起來,宋之問那人品,若是果真幹出殺人奪詩的事,也不足為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