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千浔手裡救下楚漾其實是個意外。
楚天驕有點别扭地偏過頭,不去看嘴角淌血、形容狼狽的楚漾。
他真沒想到那樣劣質的陣法竟然是郝淨為了報複楚漾設下的,陰差陽錯追蹤到他身上。
郝淨為了殺楚漾,選的幻獸還是太弱了。
殺它跟切菜一樣,楚天驕還以為是自己的競争對手故意準備的栽贓陷害,要舉報自己作弊。
所以他脫離幻境後就馬不停蹄地跑去了執法堂,自己舉報了自己身上的陣法,結果就是根據布陣者的靈力查到了一個專門做陣法買賣的散修,然後就查到了郝淨。
做壞事竟然連外貌都不掩飾一下,甚至如此簡單的陣法還要找人購買。
楚天驕有些嫌惡地望着眼前的郝淨,這樣的人是怎麼當上長老的?
方才他禦劍趕來時也聽到了一些,難不成楚漾說的是真的。
楚天驕鳳眸瞪圓了,在容千浔和郝淨之間打轉。
原本以為宗門隻是瞧不起平民修士,玩利益交換已經夠爛了,沒想到沒有最爛隻有更爛。
楚天驕努力把自己跑歪了的想法救回來,他嚴詞厲色,指尖雪色光芒閃爍,冰棱作鞭,捆住了郝淨。
“我今日來此就是為了押郝淨回執法堂受訊,”楚天驕避開楚漾打量的目光,“容長老肯定不會徇私舞弊。”
救楚漾是意外,才不是他本意。
他恨不得楚漾越早死越好呢。
“那楚漾呢?”容千浔目光掠過死死盯着她的郝淨,望向楚漾,“他的嫌疑還未洗清。”
“自然是——”交給執法堂啊!
楚天驕話音未落,就被隔空傳音打斷。
“我會親自審問。”
楚天驕擡頭望去,雲霄之上一抹神魂分身,逐漸凝實。
他瞳孔緊縮,金丹運轉,靈力在經脈中流竄。
一抹分身都已經是化神期,本體的修為恐怕已經接近合體期,甚至可能突破了合體期。
雲端之上,如同谪仙,那張熟悉的面孔逐漸凝實。
五十餘年未曾改其容顔,眉眼如畫,眼眸似水,仿佛是人間普度衆生的仙人寫照。
是他的父親。
是清虛門真正名垂千古的天驕,最年輕的化神期,曾經以一己之力拯救清虛門于水火之中。
是衆修景仰的、不染塵埃的高潔之人。
上輩子的事情如同一場幻夢,楚天驕摸不清幾分真幾分假,是否是人故意為之、誘騙他跳入陷阱。為了宗門,他心甘情願做劊子手,屠戮可能無辜的楚漾,也許是洩憤報私仇,他将一切苦痛全數附加在楚漾身上,似乎就能忽略那些故意被他忽略的細節。
魂魇陣法為他構織了一場蓄謀的夢境,揭露真相,讓他看清他從小敬佩的父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他懷疑,他彷徨,他不相信,他裝作若無其事。
放在三年前,他一定會殺了楚漾,他的父親怎會是那樣一個奪人劍骨、視人命如蝼蟻的宵小之輩。是楚漾污蔑,是他人做局,是栽贓陷害。
可是三年前的楚天驕空懷歡喜,在他最引以為傲的金丹大典上,楚衡景沒有露面,卻堂而皇之地将楚漾帶回了清虛門,謠言流竄,母親離去三年未歸,他卻毫無回應,徑直閉了死關。
如今的楚天驕對于這個背離妻兒的父親,心中滿是悲痛,盡是頹然,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憎惡滋生,蔓延,如野火越燒越旺。
誰是罪魁禍首?
是他骨肉相連的父親,是楚衡景。
楚漾不過是仇恨的移情,是替罪羊。
楚天驕那副鎮定的神色幾乎要崩裂開,積攢的情緒在血肉中隐埋許久,如今一刻崩塌碎裂,砸得人措不及防。
楚衡景可以為楚漾的事情分裂出一絲神魂,即使楚漾不是自己的親生子,三年來卻從來沒有關心過他這個親生骨肉,沒有找尋過妻子的蹤迹。
何其荒謬!
眼眸蒙上水霧,臉頰濕潤一片。
楚天驕執着着望着天際之上的那一道幻影,聽着周圍弟子們的歡呼雀躍,感受到他們熱切的崇拜與敬佩。
好像曾經的他。
無知,無畏。
他現在看楚衡景,好似看到一個陌生人,眼裡隻有着金丹期與化神期的天塹之别。
他太弱了。
修仙界,強者才會有話語權。
為了變強,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屈膝讨好,哪怕折斷脊骨尊嚴,他也在所不辭。
不過是利用。
楚天驕垂首,掩去眸中情緒萬千。
從臉頰滑落的淚珠被凍結在空中,消弭殆盡。
看,楚衡景就用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将他定罪,把他身上的流言蜚語落實,坐實他私生子的名号,把他付出過的所有努力一筆揭過,扣上被偏袒、走捷徑、有後台的大鍋。
三年前,他不就是這麼被孤立的嗎?
楚漾沒有低頭,他察覺到楚衡景用靈力探查。
楚衡景發現了,自己如果被楚衡景帶走,是名正言順,哪怕殘了死了也是自己的罪過,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