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天前。
唐家大屋旁側新建起用作試驗的水泥廣場上。
劉今钰站在廣場的木制高台上,她的面前是整齊列隊的六排青壯。
青壯都穿着黑色的大厚棉襖,前後皆有白線勾勒出的玄武圖紋。
他們腰間别着長棍,每排都有兩到三人配有腰刀。
雖然隻有幾十人,但統一服裝和整齊劃一的隊伍帶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不僅唐景謙感到震撼,連楊文煊都有所觸動。
這些人并非劉今钰藏在山裡日日操練的衛隊,而是借唐家名義防盜防賊,吸納譜口沖、祖家沖和羅塘等地青壯以及大同社雇員,訓練出的改版保安隊。
保安隊現設有一中隊,其下分為六小隊,每小隊12人。
保安隊員都不脫産,骨幹多為大同社雇員,忙時五日一操,閑時一日一操。每日巡邏則有兩個小隊負責,每旬輪換一次。
大同社給予隊員補貼,按照其職位以及操練和巡邏情況,每月給三錢到一兩銀子。
因限于維持治安,這些保安隊在隊列訓練外,隻設置有軍拳、刀法、棍法、識字、算術和通識教育等六門課程。
即便如此,一兩個月下來,保安隊的精神面貌已煥然一新。
這些人單拎出來還能看出老實巴交的農民模樣,但集合列隊之後,那股撲面而來的肅殺感很難不讓人想到軍隊。
“今日集會,你們應知曉是為了甚麼。”
劉今钰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連遠處旁觀的農民都能依稀聽見。
“沒錯,正是為蔣家勾結雷公寨,放火燒了我社在花橋的鋪子,又假冒衙役企圖綁架我社社員之事。”
劉今钰頓住話頭,看着台下一張張淡漠的臉沒說話。
她沉默許久,保安隊員面露疑惑,楊文煊和唐家父子表面鎮定,心裡也不免驚詫和擔憂。
楊文煊貼近劉今钰,想問她怎麼了,卻不想後者突然跳下木台。
劉今钰在衆人震驚的眼神中站起身,朗聲道,“楊副社長為我寫了稿子,蠻長,我背了兩天才背下來。但我不想背稿子,想與你們說些掏心窩子的真話。”
她面帶笑意,聲音雖然高昂,卻不像平時那樣堅硬。
“坐下,都坐下。不想弄髒衣服或是覺得地上冷的,蹲下,或者放輕松站着,随你們舒服,如何舒服如何來。”
保安隊員不解其意,直到劉今钰強調幾遍,才有人坐下或者蹲下。
站着的也放松了姿态,廣場上嚴肅的氣氛頓時消散。
“常有人問我,大同社是甚麼,大同社要做甚麼,現下我告訴你們。”
劉今钰走進人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動。
“你,我記得叫彭興?無妨,你不必站起來。你有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還有兩個不到十歲的崽,是否?
“我聽人說,以前你種了自己屋裡田,還要去種别人的田,田裡無事的時候,又得去外地做工?
“孝順,勤奮,難怪你娘活過七十。但你來大同社做工前,你娘差點餓死,你崽也時常餓得喊娘,是否如此?”
彭興眼睛紅了,低着頭道,“都是我沒用……”
“你如何沒用?”劉今钰打斷他,語氣嚴厲卻無半點指責,“你怎生沒用!你起早貪黑,你幹的多吃的少,你一年不是在種田,便是在做工!
“你一年不得休息,供養老母跟孩子,你如何沒用?在場諸位,我問問你們,彭興沒有用麼?”
廣場上鴉雀無聲,但片刻後有人喊出聲,“彭興是個孝子!是個好爺!他有用!”
接連有人站出來說彭興是有用之人,幾個旁觀的農民也忍不住插嘴稱贊彭興。
場上的氣氛激烈起來,彭興低着頭,偷偷抹起眼淚。
楊文煊已經明白劉今钰的意思,向唐家父子傳遞一個眼神。
他們從木台上走下去,站在一旁看劉今钰。
“大家安靜,安靜!”劉今钰喊了會,衆人平複下來,她向廣場邊緣看戲的前小偷何六招手,“何六,你過來,你們幾個都過來。”
何六暗道不妙。
他到譜口沖後入了忍冬學堂,學堂除了聽課無趣,生活受管制外很是舒适。
平時他們都被關在學堂裡,好不容易今天楊文煊準他們外出看熱鬧,不想有這一遭等着他。
但不管怎樣,他哪裡敢無視劉今钰,隻好硬着頭皮拉着跟他一塊來看“戲”的小孩走過去。
“何六……喔,不對,楊副社長已經給你取了新名,叫何金堂了。何金堂,你說,你以前為甚做小偷?”
劉今钰一臉和煦的笑,何金堂卻不敢随口回答,腦子轉的飛快,臉上習慣性地露出怯弱神情。
劉今钰笑道,“莫怕,你大膽說出來,我獎勵你……一錢銀子。”
何金堂眼睛一亮。
學堂生活雖好,但一分錢都賺不了,他又不敢偷,手頭沒錢,心裡慌慌。
他回憶着劉今钰方才所講彭興的遭遇,立即明白過來,裝出一副膽怯又傷心的神情。
“我爺是漁夫,碼頭忙的時候兼做腳夫,有天搬東西撞到人,被那人打成重傷,我屋裡沒錢治病,我爺躺在床上沒好久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