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親戚在縣衙,我屋惹不起他,我爺就這般白白死了。我娘為了養我,日裡夜裡做工,也累倒了。我沒辦法,隻有去偷……”
說着說着他哭起來,“我去偷,起初經常被人抓住,我挨過好多次打,有幾次險些被打死。
“我娘不想我去偷,不想看到我被人打死,上吊死了……她上吊死了,留我一個人……
“娘,娘,我好想你……你為甚麼要上吊,我挨打沒事的,我撐得住,我可以養你的……”
何金堂嚎啕大哭,跟着他的小孩也嗚嗚哭起來,廣場上除了劉今钰雖都是男人,但也紅了眼睛,不少有類似經曆的甚至默默流下眼淚。
劉今钰讓楊文煊帶何金堂等小孩離開,并囑咐他給錢。
她轉頭看向保安員們,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現下便明明白白告訴你們大同社為甚麼而立,又要去做甚麼!
“大同社是要變了這樣的世道!甚麼世道?
“是勤勞之人養不活自己的世道!是人白白死了卻無人管的世道!是沒有毛草高的孩子要去偷去騙才能活下去的世道!
“大同社要創造一個,人人都能靠雙手養活自己和屋裡人的世道!
“大同社要創造一個,沒人敢欺男霸女,死了人有人主持公道的世道!
“大同社要創造一個,小孩有人管,老人有人養,貧困之人有人幫扶的世道!
“大同社要創造一個,人人吃飽穿暖,人人都過上好日子,再沒有人活不下去的世道!”
小孩的哭泣聲遠遠傳來。
劉今钰的激昂宣言在山間回蕩。
廣場上、廣場外的人們都愣愣地看着劉今钰,看她挺拔的身姿,像在看一顆太陽。
“我曉得有人覺得我說大話、吹牛皮,但大家都有眼睛,看得到如今的譜口沖是甚麼樣子。”
劉今钰在人群中走來走去,一個個點名。
“彭興,你屋裡還有人吃不飽麼?張王八,你如今還住在茅草屋麼?鄧大蟲,可還有人欺負你?”
被她點到名的無不露出激動興奮的神情,沒被點到的,也伸長脖子看着劉今钰,既想她過來,又為此感到緊張。
“飯是一口口吃的,路是一步步走的。
“譜口沖朝着大同世界前行,祖家沖、羅塘也是。接下來是溫和裡,是邵陽縣,是寶慶府……
“但如今,有人想打倒大同社,想要謀奪大同社的财物,就像他們以前想方設法從諸位身上搶走每一塊銅闆一般。
“諸位,請好生想想,大同社倒了,你們會過上甚麼日子?諸位,請再想想,那群豺狼會放了你們麼?
“諸位,你們還想吃不飽穿不暖麼?你們還想過時刻擔心有人來搶走你屋田地、你屋錢财的日子麼?
“你們是保安隊,你們做不到‘保國安民’,卻能同我大同社一起‘保家安鄉’。
“想想你們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想想你們剛剛吃飽飯的爺娘妻兒,想想你們剛剛過上的好日子,你們願意回到以前麼?
“你們願意,讓豺狼來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麼!”
劉今钰再次走到人群前面,高舉右手,聲音仿佛從心髒裡怒吼出來:
“反抗!我們必須反抗!我們要把他們打痛,要讓他們曉得,想吃下我們,必須付出代價!
“諸位,那群豺狼都是欺軟怕硬的紙老虎!蔣天錦如今躲着不敢露面,那幫衙役夾着尾巴——
“也罷,如實與你們說了,蔣天錦沒有假冒衙役,來的是真衙役。那幫狗吏逃回縣城,一個屁都沒敢放出來!
“所以,我們現下打服蔣家、滅了雷公寨,便是告訴那些明裡暗裡觊觎我們好日子的人——
“我們是石頭是鋼鐵,無論他們是官吏還是鄉紳,想要吃下我們,便得與我們同歸于盡!
“隻有如此,他們才不敢欺負我們!隻有如此,我們才能好好活下去!
“諸位放心,打頭陣的一定是我大同社,但大同社也需要諸位助威、幫忙。
“若真發生意外,我大同社絕不會不管。按照傷情,我社給十到三十兩銀子,如果不幸遇難,死者家屬我社養着!
“我大同社絕不會辜負任何一位支持大同社,為勞苦百姓犧牲的人!”
劉今钰掃視一圈,大多數人目光炯炯,當然也不可避免有疑惑的、遲疑的、無動于衷的。
她深吸一口氣,現在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
“願意跟大同社走的,站起來向前五步走。不願意的,退後五步。
“我給諸位一炷香時間,請諸位好好思考,做好決定便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望諸位按自己真實意願做出決定,我尊重諸位的任何選擇!”
一炷香時間很漫長,長到劉今钰以為眼前這些人會站到天荒地老,在寒風中變成一尊尊冰雕。
一炷香時間也很短暫,短到劉今钰覺得開了幾次小差便已結束。
保安隊員們一動起來,隊列立即混雜。
開始很慢,像是情人難舍難分,但随着有人站出頭,分開的速度陡然加快。
幾個呼吸間,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