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有和周盛眼睛一亮,頓時松一口氣。把吊籃放下去,感到麻繩往下一沉,正軍又罵咧咧起來,他們趕緊往上拉。
接下來的事便簡單了。
作為堡官親信,那正軍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官印,在回函上加蓋大印後便讓李義有兩人送去。
牆下的家奴拿到回函,道謝幾句後折返土路。
不久,紅頭黑身的隊伍又拉成直直的一條,沉默着向西北去。
這讓李義有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他沒想到唐家竟然會直接去五峰鋪找王千戶。
這會他好奇起來,唐家用了什麼手段,才讓王千戶這般配合他們?
他看向周盛,周盛頓時了然同伴心中所想,壓低聲音道,“王總旗心情不好。我問他還去五峰鋪麼,遭他怒斥。看來是被王千戶安排回來守堡的。”
李義有點點頭,心髒砰砰跳起來,眼底又湧上不安。
他下意識望向西北方向。
那直直的隊伍已把花街堡甩在身後,順着兩條線眺望天際,稍近些是低矮的墨綠山丘,更遠處是高聳的黑色山嶺。
山脈連綿,藏匿着邵祁兩地大量的土匪。
那些土匪與官府保持着基本的默契,互不打擾。
而唐家、蔣家隻對付雷公寨也就罷了,若插入四望山中,隻怕要鬧出大亂子來。
念及此,他搖搖頭,心說自己想太多。
四望山匪兇悍,可不是雷公寨能比的,又有崇山峻嶺拱衛,這小一百人進去了隻怕要被吞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抛卻多餘念頭,跟周盛商量好在堡牆輪換盯梢的時間,回自己房間睡了回籠覺。
花街堡也因為大同社保安隊和衛隊的離開複歸平靜而無聊的狀态。
但在花街堡西北方向,三角水沖積出來的那一條狹長平地,卻随着大同社武裝力量的湧入而熱鬧起來。
不同尋常的熱鬧緩慢地蔓延至三角水東面塘沖山。
到第二日午後,“熱鬧”終于傳到塘沖山東北端,靠近開化裡處,一座山嶺上的破敗道觀。
說是道觀,卻已看不出道觀的模樣。
原本的道觀完全是廢墟,可堪用的磚瓦以及木梁木柱基本被人撿走,其他破損腐朽之物或堆積在一起,或散落在草木間。
唯一可辨别出其身世的,大概隻有壓在廢墟下,寫有“朝陽觀”三字的掉色牌匾。
雷公寨占據此地後,對道觀進行修繕。
但也隻是清除草木和垃圾,在道觀基礎上搭建起幾間廂房。
正殿沒能重建,隻建起一間相對大的房屋,用作議事的忠義廳。
廂房和忠義廳都修繕得十分潦草,能利用現成的垃圾就用現成的,沒有的就用最便宜的材料——比如房頂一律為茅草頂。
反倒是道觀外圍的寨牆,雷公寨花了心思,雖是木寨牆,但紮實嚴整,具有一定防禦力。
寨牆隻開南門一門,那門上沒挂雷公寨的牌子,卻挂上了蕭阿景從廢墟裡發現的“朝陽觀”牌匾,也不知他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思讓人放上的。
蕭阿景此時坐在如同大号木棚的忠義廳裡。
他身上披着整座寨子最暖和的絨褐,屁股底下是這個土匪寨唯一像樣點的黑漆交椅。
他面前是咕噜咕噜冒出濃濃肉香的炖肉,但他卻笑不出來。
坐在他左下首的宋啞巴如實報告了大同社在塘沖山下的所作所為——
大同社抵達三角水沿岸村落後,保安隊迅速北上,昨日下午相繼抵達淡茄子鋪、猴子鋪、李家田、周塘等地,将雷公寨團團圍住。
大同社衛隊則走走停停,幾乎每個村落都會停留,威逼大戶利誘平民,讓一衆百姓都在請願剿滅土匪的文書上簽字畫押。
不僅如此,他們還招募鄉民組建所謂的巡邏隊,隻需在塘沖山北端結隊巡邏,每日就能得三分銀子,并且包一日三餐。
巡邏隊工資是普通短工的接近兩倍,而且大同社不要求他們上山,更不要求他們對抗土匪,隻需巡邏報信。
當然,若鄉民義勇真抓到土匪,普通土匪一個二兩,宋啞巴三兩,頭領蕭阿景六兩,連土匪家眷也有五錢銀子。
所以昨日不到半日時間,大同社已在許家田蕩、劉氏坪、東山田蕩等村落募得六七十人。
這些人按十人編成一小隊,成隊後大同社便立即發放武器和憑證,讓他們先行出發與保安隊彙合。
“唐家和大刀寨是鐵了心要把我們逼上絕路!”蕭阿景狠狠地拍了下交椅扶手,一臉憤恨,“真是那女人領頭麼?”
宋啞巴點頭,他也沒想到唐家和大刀寨會被女人征服。
當初在邵陽城綁架唐家人前,他們聽過關于那女人的謠言,卻沒當真,沒提醒尹鋒,以緻棋錯一招,滿盤皆輸。
“廢物!唐景謙是廢物!鄧泥鳅也是廢物!”
蕭阿景一雙眼睛煞紅,罵了唐鄧兩人後又帶着一點希望地看向宋啞巴。
“邵陽城,或者油草寨,有消息傳來麼?”
宋啞巴一臉黯淡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