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不講武德”,圍觀的百姓頓時沸騰了,一個個沖上去大聲報着名字。
何金堂看着手忙腳亂的張玉花,心中暢快,想道,“叫你方才取笑我!”
但人越來越多,桌子都快被掀翻,張玉花臉上的怒火越來越盛,眼見着就要爆發,他趕忙跳下石頭,喊道,“莫嚷嚷,莫推搡,都退後一步,不聽話的不準去!”
人群退下去,何金堂繼續喊道,“都說了,先到先得,但我還沒說開始!唉,你往前一步是甚意思?你們鄰長呢?
“大同社最重規矩,哪有争到搶到便是你的的道理?你若不服氣,告去譜口沖便是,離神山田蕩不遠!”
那往前一步的正是第一個報名的,被何金堂一說,被周邊人指指點點,當即紅了臉退下去。
“既然這麼多人想去,那便抽簽!”張玉花說道,“想去的站出來,我數數多少人。大家一起抽簽,最是公平!”
有人不服,說張玉花改了規矩,張玉花又氣又笑道,“不抓阄你們又一窩蜂地湧上來麼?誰分得清先後?
“你們願意也成,但我與何扒……書手隻待兩刻鐘便去下一鄰,你們到時若争不明白,我與何書手便不管了!”
此話一出,再無人有意見。
人群很快分成兩團,想去的正好二十人,其中還有個婦女,引得衆人議論紛紛。
“何書手說了,無論男女老少,你們莫多嘴了,隻要抽中長簽,誰都能去!”
張玉花速度快,從路邊用毛草做出二十根長短簽,便讓衆人上前抽簽。
結果很快揭曉,九個拿着長簽的男人興沖沖地找張玉花登記。
另有一個,竟是那唯一的婦女,此刻被人攔住。
“李六媳婦,你那長簽不如換給我?你一個女人,與這麼多男人去邵陽太不方便。再說了,你家男人可同意你去?”
衆人指指點點,李六媳婦楊小留紅着臉,卻緊緊攥着草簽。
張玉花上前要驅散人群,不想村裡走來一個黑瘦漢子,“小留,你當真想去邵陽城?”
楊小留萬分窘迫,低着頭不敢看人,卻輕輕點了點頭。
有人笑話黑瘦漢子,“李六,你婆娘心野了,你不好生管教?”
“你他娘的再多嘴老子揍你!”李六說完狠話便又去看楊小留,語氣頓時溫和下來,“小留,我覺得你不該去。
“那麼多男人去邵陽城,你一個婦道人家随行确實不妥。但你若想去,便去罷。若有人嚼舌根,你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楊小留久久未回話,張玉花卻不願等下去了。
“楊小留是麼?我記下你名字了。明日你們鄰長便會帶你們去譜口沖,那裡會有人給你們分發物資、交代注意事項。你除了貼身衣物,甚麼都不必帶。”
楊小留驚詫地擡起頭來,她想說她還沒想好,張玉花卻已轉身與其他人說話去了。
李六歎了口氣,顯然有些失望,卻擠出笑對她說,“我去田裡了。”
李六走了,張玉花與何金堂也走了,看熱鬧的人也散了。
她有些恍然地回了家,好幾人到家中來勸她,讓她珍惜眼前的日子,莫要想有的沒的。
可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去。
鄰長帶她與其他九人去譜口沖時,她心裡惴惴不安。
但真到了譜口沖,她卻安下了心。
想去邵陽城的婦女,雖與男人相比甚少,但也有幾十個。隻不過大多是大同社的女工,甚少有她這樣的農婦。
不知為何,雖然知道這些女工也是農婦出身,但她總覺得她們與農婦很不一樣。
那渾身洋溢的自信,她以前隻在大同社女社長身上見過。
她們在譜口沖待了一天一夜,大同社幹役将她們按裡鄰或是廠窯分組。
組長必須要熟悉組内所有人,組長上面的隊長也要熟悉手下所有組長。她們這些組員,也得認識組内同伴,記牢組長、隊長以及隊組的旗幟。
除此之外,她們還得學習紮營,了解吃飯、睡覺、走動的規矩。這些事她曾在裡鄰的鄉勇操練中學過,方才沒在女工面前丢臉。
第二日溫和裡數百人便出發去往邵陽城。
隊伍拉出半裡,經過的村落有人出來看熱鬧,說他們比昨日二廂的隊伍齊整。
一時間隊伍裡的雜音都沒了,人人盯緊前一人的後腦勺,生怕走歪了。
楊小留臉頰微紅,衆目睽睽之下她感到羞澀,心底卻又湧上熱流,讓她十分興奮。
傍晚他們都到了邵陽城下。
她原以為城下不會有多少人,卻不想邵陽西城牆的護城河西邊,密密麻麻鋪滿了帳篷,粗略一看,至少有幾百頂。
與之相比,邵陽城兩丈多高的城牆,竟顯得渺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