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遠去,飛塵迷目,林淺微微低垂眼睑,再擡起頭時已經變成和過去一般無二的平淡模樣。
尹落霞一路為落明軒療傷,還不忘問林淺和無雙城那個新的小輩到底有沒有那種關系,在尹落霞眼裡這不就是新的她和宋燕回?除了主人公不一樣,其他什麼都差不多。
尹落霞自然不希望林淺也經曆這種情傷白白蹉跎歲月,她的話也很直接,“你隻看今日的宋燕回,就知道他日你們是怎樣的收場。”
最好不要去開始,省得落一身傷懷悲苦。
林淺撫摸着右手手腕上厚厚的一層包紮,一雙秋水剪曈裡有微顫的波瀾升起,如同平靜水面上落下來一顆小石子。
“我明白的。”
她輕輕地,像是回答尹落霞,又像是告訴自己。
“我是怕你執念,男女之間這些事總是女人吃虧的多。”尹落霞一手扯着缰繩,一隻手輕輕撓了撓林淺的頭頂,接着将人攬緊了些。
“你還年輕,以後就會明白。”
落霞仙子帶着馥郁香氣和溫柔的懷抱讓林淺鼻頭一酸,她到底是有點害怕的,和李寒衣一起經曆暗河追殺,幾次死裡逃生,又被救回無雙城,在陌生的環境裡,面對無雙的情意她忐忑又無措,面對欠下的人情糾結不定,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嗯。”從鼻子裡擠出來的一點氣音,林淺點頭,輕輕往後靠住落霞仙子的肩,看得一邊的落明軒一臉羨慕。
等回到了雪月城,司空長風看見全須全尾看上去雖然有點虛弱但總體還是康健的林淺終于松了口氣,隻是可惜這對養父女從來生疏客氣,就算有濡慕之情和慈愛之心也不常表現出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恭敬客氣的相處模式。
司空長風檢查了林淺的右手手腕,拆開包紮看見腕骨下一掌寬長的青紫瘀血堆積在那處,讓這一截手腕高高腫起,看起來格外猙獰。
“是誰捏斷的?”
司空長風看了一會,試了下腕骨的恢複的情況,又看了林淺用的藥膏,内心有些疑惑,這傷……
似乎有點太輕了。
他當然不是希望林淺重傷,而是根據常理推斷,已經能近身林淺捏住她手腕的殺手,留下的傷不可能這麼,外強中幹。
剛知道林淺受傷的時候司空長風甚至都做好這隻手可能救不回來的打算了,問過了林淺她在無雙城的治療,不存在無雙城有什麼斷骨重生的奇藥異術,司空長風疑惑不解,索性直接開口問了。
林淺微微一怔,才答道:“執傘鬼蘇暮雨。我和二城主分道而逃,他來追殺我。”
司空長風更疑惑了,“暗河蘇家家長,你……”林淺有多少本事他是明白的,她輕功極佳,魅術和制毒各有造詣,有從蘇暮雨手下逃離的本事,但要是已經被近了身,這些手段便沒什麼大用了。
以蘇暮雨的本事,就算把林淺整個手腕骨捏成碎片也不是什麼難事,司空長風腦海裡有什麼念頭隐隐約約,但那念頭轉瞬即逝,估計是淺淺自己有些手段吧,他一邊把早早配好的膏藥拿出來讓人給林淺換上,一邊問她:
“暗河截殺寒衣的原因不難猜,可是為何要殺你,我卻不太明白了。你自己有什麼頭緒嗎?”
侍女将墨色的膏藥均勻塗抹在手腕處,很快就要絲絲的清涼感從腫脹的地方傳來,林淺點點頭,回答:“我或許明白一點。”
“我在暗河那些人中間看到了九皇子。九皇子是白王蕭崇的人,幾個月之前,白王蕭崇有意于我合作青州官鹽建設之事,我的人已經配合朝廷選定基址,起草圖紙,本來不日就能動手開工,但九皇子和暗河勾搭在一起,我懷疑白王想一箭雙雕,削弱雪月城實力的同時侵占官鹽,從中謀私。”
畢竟她死了,她手裡現成的白鹽制造廠無主,正正好被白王收入囊中,可比按部就班地新建工廠來得簡單直接,連人都是現成的。
“白王蕭崇?”
司空長風皺起了眉,“暗河投了白王,他那樣謹慎的性子,也會選擇和暗河這樣随時弑主的刀嗎?”
他當年和這位皇子也有幾面之緣,有幾分了解蕭崇的行事作風,徐徐圖之、一步三算、穩中求進是他的風格,英雄宴和截殺寒衣林淺那些動作鬧得太大太過張揚,不太像他的風格。
林淺搖了搖頭,“人的性情不會一成不變,我親眼看見九皇子與暗河中人勾結,世人皆知九皇子和白王親厚,除非九皇子另為其主,不然這些事必然是白王授意。殺了二城主削弱雪月城,打壓蕭楚河,殺了我奪取白鹽工廠,為自己斂财又能在皇帝前買好,若是真的成了,一本萬利,誰能不動心?”
司空長風陷入遲疑,也覺得林淺所言不無道理,但當下無論是白王還是赤王都不是重中之重,蕭楚河在英雄宴受了重傷,決心往海外仙山尋找仙人治療隐脈,在蕭楚河沒回來之前,說這些事未免太早了一些。
至少在蕭楚河回來之前雪月城不打算過分參與天啟城那些皇子的争端,如今二城主雪月劍仙重傷,實力大跌,大城主百裡東君遠走海外,兩個重要的盟友雷門如今勢弱,唐門叛變,剩下一個溫家也不理江湖事,又有無雙城在外虎視眈眈,現在的雪月城也是風雨欲來,不能出一點事。
“回來了就在家裡多留些日子。”司空長風想過了很多東西,“這些事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在,你先好好養傷。”
林淺卻搖了搖頭,“青州海岸還有我的鹽場,鹽場裡的人還在等我拿主意,我必須去一趟。”她看了看右手的包紮,站起來對司空長風一欠身,“女兒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有自己的責任。”
雪月城無意在此時出頭,林淺也不會強求司空長風為她的利益付出。
“恕女兒不能陪伴身側。”她起身離開。
司空長風看着林淺比過去更加單薄幾分的背影消失在長廊,恍然覺得他們這一對養父女,關系實在生疏。
如果是司空千落在此,他會鼓勵她,在背後支持她,無論是為了責任還是為了自身的追求,隻要是她想去做的,他都會如此,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一句完整的話也不知該怎麼說。
但人心皆有偏向,林淺明白這一點,從六歲那年來到雪月城就從沒期待過親情,雪月城對她仁至義盡,她也不會得寸進尺。
她的家早就被那場大火燒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