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靜默地下。
官道上,黃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又漸漸被雨水沖刷得汩汩流下,林淺左手持着那一柄刃薄如霜雪的美人刺,打量一圈這些殺手,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最中間的蘇暮雨身上。
“蘇家主,你們暗河這次好大的陣仗,上次截殺雪月劍仙不成,這是來找我挽尊了?”
雨水自蘇暮雨的傘面落成一串串珠簾,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漠冷酷的模樣,隻是身上已經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殺氣。
“我來帶走暗河的子弟。”
他盯着擋在林淺前面的阿離,眼眸之中閃過一瞬間的塵埃落定,昌離,真的還活着。
林淺發出一聲冷笑,“你暗河的子弟和我有什麼關系,蘇暮雨,整個暗河,我就和你有點交情吧?”
“何況……”林淺側眸看了眼被身首分離的馬車,以及死去的侍女和馬夫,瞳孔之中布滿寒霜,“你們找人,就是這樣找的嗎?”
“你不該騙我。”蘇暮雨輕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暗河隻遵守自己的法則。”
“呵呵。”
林淺真忍不住笑了,她想起當年和蘇暮雨在一起時互相将内心剖析給對方,那時候的蘇暮雨說,他想帶領暗河找到彼岸,走向光明。
甚至于為了這一份微弱的希望,他選擇和林淺斷崖式分手,結果現在來一個暗河隻遵守自己的法則。
什麼法則,做殺手的法則?
追逐光明不要破舊立新啊,遵循着這樣黑暗的法則來告訴我你不想做殺手?
什麼既要又要?
“你們暗河有什麼法則是你們自己的事,你想在陰溝裡當一輩子見不得光的老鼠沒人攔你,别禍害站在陽光下的人。”
林淺看見周圍那些殺手似乎被她這句話刺激到,手裡的兵器更緊了幾分,盯着林淺的眼神越發兇惡。
“一日是暗河人,終身都是暗河人,沒有人能逃離。”蘇暮雨眼神晦暗一瞬,他把傘收起,插在了地上,接着緩緩抽出了傘柄裡的劍。
“你需要和我走一趟暗河,林淺。”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極為涼薄,渾身散發出恐怖的殺氣,讓擋在林淺身前的阿離都心生懼意,拿劍的手顫抖了一下。
“我原本的侍女和馬夫去哪了?”出乎意料地,林淺沒有被他的殺氣影響,反而問了一個在所有人看來都無關緊要的問題。
她說話時的眼神比霜雪還要冷,隔着稀疏的雨簾凝望着一身殺氣的蘇暮雨,右手無意識地抓緊了已經用過的火铳。
蘇暮雨沒有說話,但他身邊的殺手有人發出了一聲嗤笑,林淺已經明白了什麼。
你們不該殺他們。
“沒有人想去你們暗河做客!”
去了指不定能不能活着出來。
蘇暮雨持劍騰躍而起,周圍的殺手暫時沒有動手,但僅僅隻是蘇暮雨這一劍,所爆發出的力量已經足夠破開擋在林淺身前阿離的劍。
林淺腳掌往下一踏,飛旋而起,受過傷的右手擡起了火铳,對逼近的蘇暮雨一槍射出!
砰!
雨夜中炸開一道刺眼的火光,在飛行中又爆裂成數十朵!
見過雨夜中的火花嗎?
它們閃耀着比雷電還要刺眼的光,美麗,又危險。
劍沒你快,槍子還能沒你快?
蘇暮雨的動作猛然一滞,撲面而來的火藥無法用劍斬斷,即使是曾經的殺手之王也不敢迎其鋒芒,隻能選擇避開。
林淺開了這一槍之後立刻抽身退開,她微微側身,墜落時借着重力,把手裡精鐵鍛造成的火铳狠狠往下面一個殺手頭上一砸——
Duang一聲,火铳四分五裂,林淺也不管人死了沒,側身一閃,閃到了那傾倒的馬車廢墟上。
她麻利割去了繁重的外袍,原本整整齊齊的發髻上已經不知道掉了多少珠花發飾。
殺手們想圍住林淺,被終于反應過來的阿離揮劍破開,他這些日
子劍術大有精益,加上本來天賦就不錯,以一敵多暫時也不落下風。
而另一側,林淺和蘇暮雨相視而立。
蘇暮雨手持細劍,右手衣袖布滿火燎的痕迹,有鮮血從胳膊上留了下來,順着指尖滑下劍端,又“啪嗒”地砸在地上。
還是有一顆流彈打重了他。
他點頭贊道:“雷門的麒麟火牙不如你。”
“若我是一個純粹的江湖人,聽見暗河執傘鬼這一句評價應該會感到很榮幸。”
林淺眼睛裡閃過一瞬的怅惘,須臾間又變成冷凝的霜雪,“今天,沒有人會跟你們回去。”
她飛閃着跳到了路旁一棵幾丈高的樹頂之上,俯視着下面的蘇暮雨,猛然擡起了手裡的美人刺,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林淺如一隻急速的飛鷹,又如一道尖利的暗芒,俯沖而下!
如暗夜雷霆!
自然,林淺受隐脈所限無法積蓄内力,但她的輕功已經練到了一個幾乎無可匹敵的境界,這種輕功不隻是快和輕,而是一種極緻輕盈和柔韌的武學,最初的她借刀絲向前的反彈力虎口脫險,借的是人的力,那麼現在,她借的是自然之力!
蘇暮雨眼睛裡極快閃過一絲驚訝,但揮劍的動作絲毫不慢,他躍起,直接迎上了林淺那一劍。
兩柄劍相撞的一瞬,有火星刺啦,那一瞬林淺和蘇暮雨近得甚至能發絲相纏,但林淺感受不到一點旖旎,蘇暮雨這一劍震得她虎口發麻,差點連劍都握不住。
下一瞬,有不知數量的蓮花向蘇暮雨當面而去!
林淺在他應對的那一刹手腕向前一壓,整個人全力向後躍去,無數細密的針飛襲而出。
蘇暮雨一劍揮出,将那些暗器盡數打落,接着翻手一劍逼上!
雪亮的劍尖逼近胸口時,林淺忽然消失了!
蘇暮雨毫不猶豫地反手收撤劍,側身一閃,美人刺在他耳畔飛掠而過。
林淺一擊未成,手腕急停,翻劍向後,卻是後退了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