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些了嗎?”
半夜十一點多,梁子墨扶着自己的額頭關心别人。
另一邊的辦公室内,林特助抱着文件站在一旁不敢吱聲。程渡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退了出去。
鑫隴集團内正燈火通明。最近公司有個跨國項目要忙,這關乎着年底程渡上任董事長一職的重要大事。
程家老爺子終于松了口,答應這個項目在年底前敲定進度就卸任讓位。
本來由程渡上任董事長的事兒是在幾個月前就定好的,隻不過因為程渡在那個節骨眼上執意要結婚。程老爺子氣的差點要與他斷絕關系,敲打他說程家不止他一個子嗣。
這事便拖到了現在,他兢兢業業幾個月,工作上沒出一絲纰漏落人把柄。前幾日拿下跨國項目談成合作,這意味着他将帶領鑫隴打開在海外市場,發展前景十分可觀。
程渡其實沒什麼大礙,他常年有健身的習慣,身體素質較強。早晨喝過藥之後很快就恢複了狀态。
但這會兒梁子墨問起來,他卻說:“不太好。”
“那你要按時吃藥,多喝水。”
這話落進耳朵裡,擺明了就是很客套的關心,仿佛他們隻是普通朋友的關系。
程渡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婚戒,捏着鼻梁:“墨墨,我們是家人。”
梁子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了他的意思。
他們結婚了,理應是一家人。
早上的那點小心思在這時被一件柔軟的利器戳穿,忽然感到有螞蟻在啃噬着他,心裡酥酥麻麻的。倒是把他剛剛心裡泛着的苦給吃了個幹淨,揮散了無形之中籠罩在他頭頂的烏雲。
對啊,不管他倆之間關系如何,梁子墨得承認,他們兩個現在是家人。
又想起何蔓說的讓他适當的裝裝綠茶,他想了想,決定甩鍋出去:“對不起,我以為你會讨厭我太越界,所以才……其實我今天一直都在想着你發燒了怎麼辦,那你現在就去好好吃藥休息,把你的體溫計給我看看,别讓我擔心好嘛?”
漏洞百出。
這裡面有幾分真情實意先不論,程渡似乎很受用他這一套。腦子裡自動篩選了一些字,仿佛隻聽到梁子墨說:其實我今天一直都在想你。
他耳尖洇了一層淡淡的紅,說道:“不會。”
“什麼?”
“不會越界,你也是,在外遇到什麼事必須和我講。”
梁子墨摸了摸額角包裹傷口的紗布,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虛:“我很好,沒遇到什麼。”
“墨墨。”
“……嗯?”
梁子墨被他用這個稱呼喊了好多次,但每次聽都會覺得難為情。
如何稱呼對方是人與人之間最容易體現出關系親疏遠近的方式,而特定的愛稱更是兩個人之間才知道的秘密。
程渡這樣稱呼他,會讓他覺得他們好像在……談戀愛?就像有些情侶會互相喊寶寶。
這個想法一出來,梁子墨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撒謊是個不好的習慣。”
程渡提出的家人的觀念太過深刻,梁子墨掐了掐手指,臉紅且心跳加快:“……沒有撒謊。”
還好隻是隔着電話,否則面對面他一定會被看出來!何蔓總說他撒謊的技術太差,每次有什麼事兒就算藏得再好也看得出來他的不對勁。
扯謊總算扯了過去,程渡沒多說什麼。梁子墨蓋好被子睡覺,他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
人在不熟悉的環境裡很容易失眠做噩夢,梁子墨輾轉了很久才睡着。
他好像睡得很沉很沉,耳邊卻朦朦胧胧的聽到一陣尖銳刺耳的争吵聲。
他醒了,刺骨的寒冷遍布全身每一個細胞,他看見自己躺在極其狹小的房間裡。
屋外争吵尖叫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卻感覺到腦袋炸開般疼痛眩暈,頭上的血順着臉頰流到流到嘴角,鐵鏽的腥味溢滿鼻腔。
四肢被灌了鉛一般,身體沉重的根本挪不動,他好不容易挪到房門前,但出乎意料的門從外面上了鎖,任他怎麼擰動都無濟于事。
“有人嗎?!”他趴在門闆上,努力聽外面的動靜。
好像是一男一女在吵架,聲音大的幾乎要掀翻矮小破舊的屋頂。
梁子墨喊了很久很久都沒人理會他,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争吵聲中。
外面的兩人吵着吵着就動起手來,女人尖叫着,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下無力還手。
梁子墨着急了,他猛地拍門:“别打了!給我開門啊!”
“再吵老子先把這個臭女人打死再弄死你!”
男人大吼一聲,梁子墨下意識生理反應的全身僵硬起來,劇烈的恐懼感從腳底攀沿至頭頂的每一根發絲,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梁珺你這個畜生!他是你親生兒子,你打我打的還不夠嗎?你要我們母子倆全都給你陪葬嗎!!!”
地上的女人縮在角落哭,臉上手上青一塊紫一塊,能看見的皮膚全都遍布紅痕。
梁子墨想起來了。這是他15歲那年因為他攔着爸爸家暴媽媽,梁珺暴怒順手抄起一把椅子把他腦袋砸破了。然後他就被梁珺關在房間裡,舒惠那次被他拿菜刀打進了醫院。
一股強大的恐慌和懼怕感吞噬了他的心髒,他像當年那樣,用力地拍着門,拼盡全力轉動門把手:“你要殺就殺死我啊!打女人你算什麼男人!?”
他想要沖出去解救媽媽,他要徹底粉碎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帶着媽媽離開。可是他被關在這個房間裡,被永遠關在這個夢裡。
就在他快扭開房門把手的時候眼前畫面一轉,他親眼看見媽媽從樓頂一躍而下,摔成一灘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