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風刮過，更大的慘叫聲在身後響起。

顧晦沖過來時沈揚臉上充血，他高高舉起手臂粗的棍棒，明顯是見着沈穆被打倒後起不來了還要繼續動手——那木棍這下對準的是沈穆的後腦！

說時遲那時快，顧晦失了冷靜，一腳橫掃沈揚的小腹。

沈揚隻是一個普通書生而已，他雖是成年男子，但顧晦所習功法特殊，内力深厚，他失了理智，力道也沒收，這一腳下去是奔着沈揚的命去的。

踢的又是人身上最柔軟的位置，沈揚自然受不住，竟是整個人飛了出去，一下撞向門前的大柱子，然後又哐當一聲摔下地，掙紮了幾下沒爬起來，猛地嘔了一口淤血。

顧晦懶得理沈揚的慘狀，見他失去了反抗之力後，就跑到沈穆身邊蹲了下來。

沈穆趴在台階上起不來，也顧不上後面發生了什麼。可能是天氣漸冷，身體的反射也來得遲，背部的疼痛沒有那麼快傳送到大腦，他擡手摸了一下左手臂，然後才後知後覺地覺出絲絲縷縷的痛來。

顧晦明顯的有點手足無措，見到沈穆這副模樣，也不敢碰他。

“你怎麼樣？”

沈穆皺着眉，他擡眼一看，是顧晦。

“沒、事。”

他說得艱難，遲鈍的神經逐漸反應過來，疼痛激得他眼眶濕潤，過分秾麗的容貌添上幾分脆弱，像是花開至荼蘼後熏染的最後一抹豔色。顧晦看見這樣的沈穆心尖一顫，小心揭開他的衣領，剛掀開一點，刺眼的青瘀便顯現出來，與旁邊白皙的皮膚對比慘烈。

“唔，别，别動。”

沈穆虛喘着氣，眉頭痛苦地皺起。他想撐着地先站起來再說，卻沒想到一下脫力，幸好顧晦傾身摟住了他，不然就要臉着地了。

跟在顧晦身後來的柳絮和蘭生前後腳也追了上來。

她們比顧晦慢一步下車，壹壹見着顧晦下了馬車，它也要跟着下來，柳絮追了幾步把小貓抱進懷裡。兩人進了沈府就看見這副場面，眼見着沈穆受了重傷，她們也抛了在宮中慣守的禮儀，提着裙擺就沖了上去。

“沈先生！沈先生您哪裡疼？還起得來嗎？奴婢扶您……”

“你們沈家好大的威風，居然敢動用私刑！”蘭生氣得發抖，指着聞聲而至的何旭大聲說道，“沈家罔顧聖意，貌恭而心存不敬，為奪黃金企圖棒殺親兄、親子！奴婢一定會禀報陛下、娘娘，請他們裁決此事！”

蘭生是宮中帶品階的女官，說出的話分量很重，直抓重點，三言兩語就輕易将事态嚴重性擴大。

何旭被吓得險些跪下，忙說“不敢”“恕罪”，說話間沈轅終于姗姗來遲。

沈轅一眼都沒看沈揚，快步行至沈穆身前想扶他起身，被顧晦擡手隔開。

沈轅瞥向顧晦，停留在空中的手默然放下。

柳絮頭一回見到沈穆這樣蒼白痛苦的樣子，一時也不敢随便扶。反倒是顧晦，他輕輕按了一下沈穆腰背上比較重要的幾個部位，見他還好，應隻是傷到了皮肉，骨頭沒事，但沈穆的手不自覺地撫着心口，臉色慘白得不像話，怕是那一棍子震到了脆弱的心脈。

小厮已經搬來了椅子，顧晦一手攬過沈穆的腰身，低頭從沈穆的手臂下方繞過，輕柔地撐着他起身。

顧晦頭一回主動跟沈穆靠得這樣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顧晦的脖頸之間，沈穆身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好像也沾染到了顧晦的身上一樣。

沈穆僵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腰背上用不了力，微微彎着，但不損儀态，像極了被風雪壓彎的青竹，仍然堅強挺立。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扶手，青色的血管鼓脹起來，因為用力而指骨泛白。

“父親，”沈穆蒼白着臉，嘴角卻勾起，“您看到了，您得好好想想，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

沈轅這才抽出空來看了一眼狼狽趴在地上叫喊的沈揚，狠狠閉上了眼。

家門不幸。

世家那群人是廢物，染了他們血脈的，也是個廢物。

枉我教導多年……沈轅颔首：“此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王氏收到消息緊趕慢趕來到現場，剛好聽見了沈轅這一句話，立刻上前護崽：“有我在，誰都别想動他！”

顧晦冷着臉，拳頭捏得咔咔響。

冰冷的手輕輕拉住顧晦的袖擺，拽了一下。

顧晦低頭，沈穆額頭滲出了冷汗，眼睛也因為疼痛變得濕漉漉的。他對着顧晦輕輕搖了搖頭，實在看得叫人……

莫名心疼。

顧晦突然産生了一個念頭，沈穆太脆弱了。

第一次跟沈穆接觸的時候，他覺得沈穆就是一個爛好人，連一個闖入他書房來曆不明的小賊都願意保護，自己捉襟見肘沒什麼錢，卻還是問了太醫給他拿藥。

第二次見沈穆，就是沈穆說他願意和他接下教養他的時候。

……

他觀察了沈穆很久，沈穆是溫柔的，疏離的，善良的，幹淨的，但現在最讓他感受的深刻的是……

沈穆其實是一個極柔軟脆弱的人。

這樣一個柔軟脆弱的人，就應該放在錦繡堆裡好好愛護。

“我沒事，”沈穆勉力笑着安慰道，“我們走吧。”

沈穆不太想跟沈家人糾纏，他的目的都已經達到，再糾纏下去，不過是打口水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