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兩個人都起晚了。
顧如珩是因為快天亮的時候才睡着，沈穆則是難得睡得舒服身上不冷，所以一覺睡到了快中午的時候。
沈穆睜開眼的時候，面前就是一張極俊美的臉，腰間還搭着一隻手。
……沈穆自認睡覺是非常老實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醒來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姿勢——顧如珩這些年下來失眠的毛病一直都沒辦法改善，太醫也很是頭疼，沈穆又心軟，隻能由着他。
反正他們都是男人，不涉及什麼名節倫理的……沈穆樂得冬日裡有這麼個大火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到了夏日，顧如珩就會被沈穆無情趕下床，任他怎麼眼巴巴盯着人看都不給上來。
被窩裡很是暖和，沈穆眯着眼睛透過床簾往外看，幔帳浮動，整個房間靜谧一片，陽光灑金般鋪落在地面上，窗下的貓窩已經空了，三花小貓在陽光底下發着光，隻見它前爪撐着地腰背塌陷，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細碎的毛如同蒲公英一般飄散在空氣裡。
是歲月安好的樣子。
沈穆又睡了一會兒，一刻鐘過後才徹底醒了過來。
顧如珩還在睡，沈穆不打算叫醒他，他眼下的烏青那麼重，肯定是累極了拼命趕時間跑回來的——顧如珩在他身邊待了那麼多年，沈穆很清楚他對自己的依賴。
他皺着鼻子去嗅，隻聞到如珩身上淡淡的木質氣味，沒嗅到血腥氣或是藥味，心下稍安。嘗試着搬動顧如珩搭在他身上的手臂，沈穆隻是動了一下，就再次被收緊，輕輕松松把他整個人抱進懷裡。
沈穆：“……”力氣還挺大。
他們之間靠得太近了，呼吸間的熱氣都可以交融在一起。
沈穆沒覺出什麼，繼續努力掰着顧如珩的手指，顧如珩被他弄得早就醒了，半阖着眼看他折騰，然後佯裝不知道一般把人，順勢抱緊，頭也一個勁兒地往人懷裡拱，滿足地深吸一口氣，頓覺清爽。
沈穆被他弄得有點癢，他又素來慣着，眼下兩個人都沒什麼事，多休息休息也沒什麼，便安靜躺平沒有再動，五指成梳，一下一下順着顧如珩的長發，時不時按揉一下他頭頂的穴位。
顧如珩被他弄得呼吸急促，熱氣一股一股撲向沈穆歪斜的領口露出的皮膚，沈穆陡然失笑，拍了一下顧如珩結實的背部，口中斥道：“還不起來？一日之計在于晨，快起身吃些東西，然後去讀書。”
顧如珩搖頭，抱着沈穆的腰磨蹭，沈穆被他弄得癢，突然不知道顧如珩碰到了他什麼地方，竟讓他猛地一抖，下意識直往後退，顧如珩不知所以，追上去按住他不讓動。
沈穆輕輕哼了一聲，那一聲落到顧如珩耳中堪稱銷魂蝕骨，有什麼東西打通了他的關竅，顧如珩眼中泛出别樣的光，然後手背一痛！
“顧、如、珩，快松手！癢——咳咳咳！”他用了點力氣轉過身去咳，清瘦的脊背上，蝴蝶骨一顫一顫，顧如珩頓時什麼都想不到了，怕他睡着咳嗽嗆着，抱着人起身給他叩背，沈穆咳得臉色由紅轉白，眼尾微微濕潤，潤澤了那粒紅痣。
“越來越，放肆了。”沈穆靠在顧如珩懷裡重重喘息，說話沒什麼力度，也不含斥責之意，隻是在打趣。
顧如珩卻愧疚得很，他埋在沈穆的肩膀上悶悶道歉：“抱歉老師，明知你身體不舒服還鬧你……”
話沒說完，沈穆已經反手去摸摸他的頭了。
“尋常打鬧而已，我隻是嗆了一下，”沈穆緩了緩氣息，“别多想。”
如珩總是很操心他的身體……想起那半朵雪蓮，沈穆心裡總會難受。
雪蓮珍貴，要得到它，如珩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工夫，一連三個月聲息不聞，回來就是一身的傷。
顧如珩默了默，手上的力度稍稍收緊，溫涼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背上輕拍，反被握緊，把玩。
沈穆習慣了顧如珩的小動作，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顧如珩也沒覺得，他隻知道沈穆身上沒有他不喜歡的，他們早已經太熟悉對方的存在。
等沈穆緩過來之後，顧如珩才讓人送了梳洗的用具近來。剛剛坐定下來用一點粥，小丫鬟進了門，送來了來自徐州的家書。
華年是五年前過完端午才送去徐州的，跟着一起去的還有柳枝。
華年成了沈家長房的三小姐，從此姓沈，喚作沈華年。
小丫頭的記性很好，沈穆那個時候忙着春闱忙着熟悉吏部的事務，很少有時間照看她，隻有夜間忙完了才有空去看看，可這個小丫頭卻深深地記住了沈穆，并且與沈穆非常親近。
沈大伯母慷慨豪爽，沈穆并沒有隐瞞華年的身世。罪臣之女，有陛下的旨意，想瞞倒也可以，隻是沈大伯母真誠待他，他自然報以真誠，沈氏最後接受了這個養女，華年伶俐可愛，去到沈家之後很快就獲得了上上下下的喜愛，成了掌上明珠。
“寫了什麼？”顧如珩湊上前看，一眼先看見那歪歪扭扭的小孩字迹，險些笑出聲。沈穆把人推開，七歲的小朋友能認那麼多字已經很厲害了，這寫得像模像樣的，比當年十二歲的顧如珩好了太多。
顧如珩的字是苦練了三年才徹底被沈穆掰了回來，其中辛酸簡直難為人道也。
沈華年每月都會寫上一封家書，寫的内容不過是小女孩每日吃吃玩玩，說起兩位兄長給她尋來了什麼新奇玩意兒，抱怨女紅實在難學，随着信一起送來的還有年年第一幅繡的像模像樣的繡品——一朵五顔六色的山茶花。
——至于為何能認出這是一朵山茶花而非别的什麼花，自然是因為年年以大半篇幅着重介紹了自己繡的是什麼，以免被誤會。
觀雪堂遍植山茶花，難為她那麼小卻還記得。
這副繡品很大，配上極其大膽鮮豔的用色和細密的針腳……蘭生誇贊道：“年年這麼小的年紀能做出這樣的女紅，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