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沈穆對顧如珩也有一些安排。
“半年前我說送你去青梧讀書,你不肯。”沈穆看起來有點無奈的樣子,“我以為你是想從武,特意去與鎮威将軍拉關系,你去了軍營表現尚可,霍大将軍也說你孺子可教,要請旨讓你留在軍營裡習練新的陣形,結果你第二天就不去了,一大清早折騰着紮秋千架。如珩,你說說看,你以後想做什麼?”
顧如珩看着沈穆這樣低着頭輕聲細語地跟他說話,一時愣了神,怔怔看着,眼睛都快忘了眨。
沈穆覺得好笑,又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快回神啦!”
上一回去壽宴,沈穆跟霍震聊了半天,就是為了拉近關系,想讓如珩進去軍營體驗一番的,誰知道這臭小子每天下午收兵就走,用霍大将軍的話來說,就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不過霍大将軍倒是很喜歡如珩,如珩膽子大,敢想敢做,奇兵頻出,正合他的性子,不料顧如珩聽了霍大将軍說要請旨把他留下,居然掉頭就跑。霍大将軍惜才,所以才讓人帶信給沈穆,讓他再問問顧如珩的意思,樂不樂意在軍營裡多待。
但現在看這模樣……卻像是不再想去軍營了。
沈穆愁死了,如珩已經十八歲了,怎麼這麼黏人?
顧如珩嬉皮笑臉,被沈穆含怒瞪了一眼之後稍微老實了一點,也不嫌髒,坐在地上抱住沈穆的腿,又去抓他的手,挨了一巴掌後隻當是被貓撓了,反正沈穆又沒舍得用力。他不依不饒,沈穆隻得由他,讓他抓着。
“我說過了,老師在哪兒我在哪兒,”顧如珩裝乖裝得輕車熟路,清澈的眼底下隐藏的是最深的偏執,“我知道老師是操心我的将來,可現在我隻想留在你身邊。”
“去了軍營又不是不讓你回來了,說得這般可憐做什麼?”沈穆輕輕踢了他一腳,結果被握住了腳腕。因着是在家裡,所以沈穆穿得随意,腳上随便踩了翹頭履,沒有穿足衣,顧如珩一觸手就是凍得稍微有點涼的腳踝。
手下的肌膚細膩潤滑,他輕輕摩挲着突出的踝骨,顧如珩瞳色轉深,不由低下頭,有點不舍得放手。
沈穆想要把腿收回來,反倒被握緊往前拽了一些。
顧如珩握慣了劍,掌心有繭,十分粗糙,而且很燙——沈穆見他低着頭不吭聲,以為他是消極抵抗,而且自己的腿又收不回來,頓時忽視了心中的異樣甚至是臉上的熱意,有點惱地開口:“如珩!”
顧如珩意味不明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陽光灑落在沈穆身上,如同鍍上了一層光邊。沈穆半挽了發,含怒帶嗔地看人,簡直……
簡直叫他心動異常。
想要他,顧如珩深吸一口氣,沒到時候,現在還不到時候。
一定要到最穩當的時候,才能對沈穆剖開自己的胸腹,叫他看一看這顆真心。
否則沈穆會被吓到,覺得是沒教好他,然後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又或是從此冷心冷面,再不給他一個眼神,現在他所擁有的沈穆的偏愛,都會被全部收回。
沈穆是一個多麼理智冷靜,卻又溫柔脆弱的人,隻有比他更耐得住性子,才能得到他。
可是,顧如珩耐不住從胸口蔓延而出的貪婪欲望,我想先收點利息,這不為過吧?
沈穆沒得到回應,不滿地又抽了一下腿,沒抽動。
顧如珩把沈穆的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指順着鞋子的邊緣滑動,指尖的薄繭刻意滑過腳背上微微鼓脹的青色血管和蒼白敏感的皮膚,然後在腳跟處停下,把沈穆不好好穿鞋踩下的鞋跟提了起來。
足是很私密的部位,不輕易見光,更别提被這樣帶有狎昵意味的觸碰。
嘶——沈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遲鈍的那根筋瞬間繃緊,他緊盯着顧如珩,像是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這樣的舉動是一個學生該為老師做的嗎?就算是自小帶在身邊長大的,也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吧?而且還是對同性,就是沈軍,也不會對他做這樣的事。
——沈軍的事對沈穆的沖擊力很大,他心有餘悸,而且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對年紀有些差距又相處得久的長輩,會不會産生一些别的想法和特殊的感情?
沈穆也不懂……連沈軍和雁雁都不會說給他提鞋跟,還……沈穆蜷了蜷手指,還這樣去碰他的腳。
“老師怎麼總是不好好穿鞋?”顧如珩一臉無辜地擡起頭,“這花園看着平坦,但有些地方總有些察覺不到的小土坑,萬一摔了扭傷了腳怎麼辦?而且種了太多的山茶花,蟲子也多,老師不是最怕這些?”
然後他又俯身把沈穆另一隻鞋的鞋跟提了起來,恰到好處的仰起頭,讓沈穆能夠看到他眼睛裡的讨好和無辜。
他是不是,是不是……沈穆晃了晃頭,不會的,是他多想了吧?
他是如珩的老師,他與如珩差了十多歲,如珩怎麼可能……?
是無意的吧?平時如珩就黏他,抱抱牽手揉揉肚子都是常事,隻是他今日不知為何神經過敏了才會多想,陡然疏遠如珩,會不會傷了他的心?
等等,如珩抱他,牽手,揉揉肚子,這些舉動,都正常嗎?
他們兩個人之間,是不是太親密了一點?
如果是有意的,那他要怎麼做呢?讓如珩離開沈府?可他好不容易才把如珩養成現在這樣的三好青年,如珩又這麼依賴他,他會不會失望透頂,最後隻把自己當成帝後手下的刀,變回先前那副冷漠冷情的樣子?
沈穆怔怔地看着顧如珩,一時無法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這樣的舉動昧着心說是無意的,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但若是有意的……沈穆,你都做了什麼啊……
他才十八歲……你把他帶在身邊教養,可……
沈穆有點搞不清楚顧如珩是有意還是無意了,他一下把事情想得好嚴重,但是完全無法停止發散思維。
他這個年紀,唔,沈穆遲疑地看向他,等等,如珩先前從來沒有這樣過,是去了軍營之後才這般的!
沈穆好像找到了事件的關竅,眼睛亮了亮。
沈穆眯了眯眼,那隻腳還踩在顧如珩的大腿上,他稍微借了點力,俯身捏住顧如珩的下巴往上擡。
沈穆目露探究,顧如珩這會兒陡然心虛,說不清是期待還是惶恐。
——太得意忘形,是要露出馬腳了嗎?
琉璃似的眼珠緩緩轉動,沈穆說:“顧如珩。”
顧如珩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怎……咳,怎麼了?”突然叫他大名,這不就是發火的前兆?!
“你在軍營裡,是不是看到了,或是學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沈穆佯裝鎮定地看他,手指還有點抖,默默收回,按了一下心跳過速的心口。
顧如珩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什麼,松了一口氣:“呃,還好吧。”
原來沈穆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但他應該不确定為什麼他會做這樣的動作,所以試探着來問?
眼看着沈穆蹙起眉心,手也不自覺扶着心口——顧如珩想起徐太醫說的沈穆多思多慮,郁結于心,不利養病的事……決定順着沈穆的意思來。
以後還是收斂一點好了,且不說沈穆會不會選擇接受他,若是讓沈穆知道他的心思,第一反應肯定是先為難自己,沈穆就是這麼一個善良到會傷害自己的人啊。
“……真的?”
顧如珩眼珠子滴溜轉:“軍營裡人多,大家胡亂聊天來着。”
沈穆敲了一下顧如珩的額頭:“我讓你去軍營是叫你好好跟着霍将軍學些兵法,不是讓你跟那些兵痞子混的,你……”
“老師在說什麼?”顧如珩睜着清澈的雙眼茫然道,“我學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惹老師生氣了嗎?應該是沒有的,我除了跟着霍将軍做事之外,倒是與一個姓肖的千夫長混得不錯,他很有經驗,常與我說戰場上的事,還約了我後日一起去醉仙館聽曲兒。”
沈穆:“……”那醉仙館連他都知道是有名的青樓,果然是有人把孩子帶壞了!
沈穆一臉的慘不忍睹:“你,明日先别去軍營了,待我與霍将軍商量一番再說。”
顧如珩頓時笑了出聲,沈穆不滿地踩了他大腿兩下才收回腳。翹頭履鞋底厚,他雖然沒有用力,卻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地方,隻以為是大腿柔軟之處。
“你以後不許這樣,”沈穆臉色嚴肅,臉和耳朵卻紅了,染上了桃花一般的顔色,“你這個樣子碰别人的腳,很失禮。”
顧如珩停了笑,倉促低頭稍微理了一下衣服,身上的熱氣直往下沖。
深吸一口氣,顧如珩暗暗運轉内力,試圖壓下——過往無數次都是這樣的。
宿雨等了許久仍不見沈穆來書房,這才尋了過來,瞧見這一幕。
沈穆見他來了,想起那些賬冊的事,起身剛要走,就看見顧如珩無動于衷地坐在地上沒有動。
沈穆這下納悶兒了,黏人精這會兒倒不黏上來了?
顧如珩僵着臉:“老師不去嗎?宿雨大哥那邊的事看起來很多。”
沈穆:“怎麼還不起身?地上涼,别凍着了。”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顧如珩憋得想死,又不敢表現出來,眼神放空,仿佛要立地成佛,他回應道:“老師去吧,我似有頓悟之感,想留在此地思考一番人生。”
沈穆:“……行,那你别得風寒了。”
待沈穆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外,顧如珩才狼狽地低吼一聲,面紅耳赤地跳下了院中蓄着的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