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沈穆那根松了太久的弦繃得死緊,顧如珩溫水煮青蛙煮到中途得意忘形一下過了火,居然讓青蛙反應了過來,跳出了鍋。沈穆左思右想,為了保險,決定要與顧如珩保持距離,尤其是身體接觸,首先就是不讓如珩陪着他休息了。
“你長大了,該自己學會獨自就寝了。”
顧如珩身着白色中衣,雙手抱着枕頭,赤腳站在床下委屈垂眼,像極了一隻請求主人憐愛的大狗。
沈穆盤腿坐在床榻上,眸光溫柔如水,安安靜靜地擡眼看他。
看人的時候那麼溫柔,可行動卻格外堅定。可瞧見這樣的沈穆,顧如珩也顧不上裝委屈了,眼睛直勾勾地不住來回掃視眼前人。
顧如珩回來之後就有意盯着沈穆吃東西,時不時就喂兩口,養得人骨肉勻停。沈穆剛洗完澡,微微擡眼看着人的時候,秀麗盈潤的眼睛像是還含着水汽,直叫人心軟,又因着用了新調試出來的澡豆,于是身上便混着雪蓮和幽蘭的香氣,再配上雪白的中衣、披散着落至細瘦腰間的長發……整個人又香又軟,還漂亮得要命,偏偏顧如珩抱不到,隔着一把戒尺。
想死,真的,天都塌了,顧如珩面如死灰,恨不得弄死先前占便宜的自己。
色膽包天,自食苦果。
“……睡不着,想跟老師在一起。”
“别耍賴,”沈穆聲音很輕很柔,像是下一秒就會答應,但說出的話卻與聲音形成反差,“再讨價還價就去你自己的屋子睡。”
沈穆垂下眼,不管他怎麼裝可憐都視若無睹,但現在天氣冷了,他又添了一句:“地上涼,你……”又不知為何不說話了。
等了一會兒,床下的人還沒有挪動,如珩的灼灼眼神盯得人心亂如麻,臉也不自覺的紅。沈穆不想讓他看了,就半跪在床上起身去拉下床簾,這樣的姿勢顯示出極優美纖瘦的腰身,看得顧如珩喉結滾動,剛要磨磨蹭蹭上前一步,沈穆眼睛輕輕一瞟,如珩就不敢動了。
老實了,很老實。
他的态度這樣堅定,顧如珩憤憤吹滅燭光,然後快速上前趁沈穆放松心神之時用力抱了一下人,狠狠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味,委屈巴巴嘟囔:“老師真狠心。”然後一下抽走榻上沈穆常用的枕頭,轉身,跑得飛快躺上自己的小床,欲蓋彌彰地嚷:“晚安,我就寝啦!”
黑暗之中,顧如珩聽見一聲笑。
又皮又會撒嬌,恰到好處的耍賴裝癡……
好像身上還殘留着如珩剛才留下的溫度,沈穆輾轉了一會兒,捏着平安扣睡去。
顧如珩沒想到分床睡隻是開始,沈穆下江南不帶他,這才是最讓人絕望的事。
……倒也不是不帶他,是霍大将軍不放人,那位陛下也像重新認識了一番這個兒子一樣,不僅特意下旨命他去跟着霍大将軍操練新的隊形,還讓他入了工部,跟着匠人研究新的火器。
——顧如珩算是棋差一招,他以為沈穆這時候都快十一月了,應該不會再去江南,也為着不在沈穆面前多晃悠好讓他放松警惕,便在兵器庫露了一手,惦記着沈穆主戰,尋思改良一下舊有的火槍。結果他爹突發奇想來試煉新的武器,就站在顧如珩身後看着他來回拆了三次火槍又重新拼好百發百中,手下的速度快得驚人,怕是比最優秀的士兵都要熟練。
天底下的巧合實在是太多了,沈穆無奈攤手。
顧如珩回府之後還沒等他把這件事跟沈穆說,就發現沈穆開始命人收拾行囊了。
他有點傻眼,但到底走不開,苦着臉,在沈穆還沒離府的這幾日越發黏人,暗戳戳拖延時間。
但沈穆還是在十一月初打理好了一切,顧如珩送人送到了城外十裡還依依不舍,沈穆隻好把人叫過來,有點忍俊不禁地捏捏他氣鼓鼓的臉頰。
“别氣了,我也不知道我們如珩居然這麼出息,對改造武器這般有見地。”
顧如珩被哄得臉熱,抓着沈穆的手腕不放。
“此去蘇州路遠,你暈船,但是不可以因為身體不舒服就不吃東西。”顧如珩握着沈穆的手腕絮絮叨叨,“這次我不跟在你身邊,蘭生姐姐他們肯定都順着你,由着你來,我實在不放心,老師給我一個承諾吧。”
沈穆不輕易許諾,因為他是有諾必定踐行的人。
他确實暈船暈得厲害,也确實存了一暈船就不吃東西的心思……無奈看着如珩擔憂的眼,沈穆隻得妥協:“好,我答應你,盡量多吃一些。”
顧如珩這才滿意,蘭生從馬車裡鑽出來笑道:“還得是二殿下才管得住先生,我們定也會盡心照顧好先生的,殿下放心。”
時候不早了,他們也該啟程,不然怕要耽誤了到下個停留點找客棧。
顧如珩扶着沈穆進了馬車,蘭生極有眼色地退出。
兩人一坐一單膝跪下,沈穆摸了摸顧如珩的頭:“難得你有這個天賦,便好好發揮吧,盡力即可。”
他主動抱抱這個可憐得好像被全天下抛棄的青年,忍不住笑。
“再過差不多兩個月就是你的生辰,那時候我也在蘇州安頓好了,等你來尋我。”
顧如珩還是好氣,沈穆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安撫他,瞳孔微顫,不知道往哪裡看,抿了抿唇。顧如珩盯着沈穆微微泛紅潤濕的唇,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敗在了自己的欲望之下。
顧如珩捧着沈穆的雙手,輕輕揉捏,眼神卻極具侵略性,讓沈穆下意識想要往後退。
“你……”
“老師,等着我去蘇州找你。”顧如珩逼近一步,沈穆的腰身緊貼着車廂,茫然無措地看他。
顧如珩很是認真:“等着我。”
等着我再強大一些,等着我在你心中加大重量,等着我徹底攻破你的心房。
沈穆心口一跳,把手抽了出來,顧如珩還要逼近,就被柔軟而堅定的手頂在胸膛上,不再前進半分。
顧如珩低頭看看沈穆的手,腕骨伶仃細瘦,膚色白皙,很适合在腕上戴點什麼東西。
“如珩……”沈穆腦子有點亂,馬車好悶,兩個人又靠得太近,氣息相融,這種感覺讓他不安,“你……”
顧如珩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拖延啟程的時間了。老師許了諾,一定要履行啊。”
話畢人立刻轉身出了馬車,對着宿雨說了兩句話,車簾微動,最終還是沒有掀起,顧如珩并不勉強,目送馬車離開。
那陣雪蓮香似乎還纏繞在鼻間。
顧如珩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