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摸摸貓貓頭,直把它哄睡了過去,自己卻徹夜難眠。
那個入侵者,當時誰會最想讓那個宮女死掉……皇帝的眼神,其實也不是很難猜到。
他當時緊盯着的,是皇後。
皇、後。
她身上是不是有另一個系統?她會是入侵者嗎?
如果她是入侵者,那她知道我是快穿局的人嗎?
沈穆凝眸細想,當年他阻攔立儲之時,皇後憤怒歸憤怒,到底沒有動手……不過當時人太多了,衆目睽睽之下,的确也不好動手才對。
可後來也是風平浪靜……
事态尚不算明朗,還是不能輕易确定。
現在這情況,也隻能随機應變了。
如珩……不知道他在京城,這時候在做什麼呢?
那日他的眼神,真是讓人心慌。
不由歎了一口氣,他又在忍不住去想如珩了。
其實紮秋千架那日,他會因為如珩的動作想了那麼多有的沒的東西,其實就已經很反常地表示出,他對如珩是有情的。
不單單說是師生之情,那太虛僞,沈穆對自己的審視一向刻薄而不留情面。
你明明貪戀着如珩對你的好,你明明也為如珩強烈的占有欲偷偷心動,你明明想要把如珩留在身邊。
否則,你為什麼會一邊擔憂如珩的将來,表面上想要讓如珩離開京城去尋自己的一番天地,嘴上說着太黏人,私下卻又一次又一次反常地詢問、想要确認如珩是不是會真的離開?
……
原以為單純的師生之情竟在不知不覺間混雜了太多其他的情感,思緒飄飛,不由暗暗唾棄,活了這些年歲,連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有心為難,刻意回避。
沈穆翻了一個身,閉着眼尋找睡意,黑夜靜谧,混沌朦胧,但眉頭卻深深蹙起。
他從前不曾認真想過自己将來的伴侶會是什麼樣的人。
這張臉給他帶來了許多方便,也帶來了很多麻煩。從上學開始,就不停地有男生女生向他表白,隻是沈穆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單隻看臉,其餘什麼都不了解就能向别人表達好感,所以一律委婉拒絕了。
也因此,大學時候,替别人送情書給沈穆的室友也調侃過一兩句,問他是不是無性戀。
其實沈穆對未來伴侶是男是女并沒有什麼限定,比起性别,他更看重兩個人的相處是否合适,精神上是否能夠産生共鳴。
他和如珩相處起來十分融洽,如珩實在太了解沈穆,有時候沈穆都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習慣性的忍耐、難過、悲傷,如珩就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或是默默坐過來陪着他一句話都不說,或是身體接觸悄然安撫,或是天南海北地聊着什麼……他好像總能找到沈穆身上的某個情緒開關,及時地幫他纾解開。
……
與其說是沈穆對顧如珩好,倒不如說是顧如珩一直在遷就和照顧他。
在他原本的世界裡,在處理學業、工作累到一定程度、煩惱到一定時候,其實也曾十分渴望身後有一個知冷知熱、相互愛戀的人等着他回家。
顧如珩很符合沈穆對戀人的所有想象。
他是那樣的毫不遮掩,赤誠到讓沈穆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如果如珩不是這個世界裡的人,如珩不是他看着長大、帶在身邊的青年,不是他的學生,或許……
或許沈穆會想要主動靠近他,幹脆利落地表達好感,他不得不承認,當忽然意識到顧如珩不隻是他的學生,還是一個可以說是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的時候,他其實有點動心。
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不可以。
沈穆慢慢把自己心中剛冒芽的小苗掐死,他再次确認一遍,他與如珩隻是師生關系,縱然他自己私下多麼渴望一個家庭,一個包容他的戀人,但如珩絕不會是這個人選。
顧如珩隻是他的學生。
沈穆自嘲地笑,用力掐了掐掌心,掌心的刺痛讓他清醒。
顧如珩青春正茂,十八歲的青年人有無限的未來,而他實際上已經年過三十,一副病恹恹的身體,早已沒有了年輕人的活力,隻剩下滿腹陰私算計,步步為營。
甚至雙手,已經染上了血腥。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太久,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避免。
有時候他自己看着玻璃鏡裡的人,裡面的人面容依舊,可心性已經大不相同了,眼前之人變得如此陌生,甚至是面目可憎。
……
沈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喉間起了癢意。
就算是如珩對他動了心思又如何?沈穆,你放縱着如珩不斷地靠近你,絲毫不阻止他對你的親密舉動……難道不是你有意的引誘?
……
太卑劣了,沈穆。
你們同為男性,如珩又比你小了那麼多,沈穆,你嘴上說着希望如珩去探索自己的天地,可身體上卻絲毫不拒絕他,如珩長到這麼大,你們仍在同榻而眠……難道不是你在潛移默化影響着他的性向、自私地享受着他對你的好嗎?
……
更何況這一切說不定隻是他的臆想。
一個三十多歲的人,還隔着一層師生關系,是怎麼好意思去覺得十八歲的年輕人會對自己有什麼想法?
如珩隻是因為一直待在你的身邊,不曾見過更廣闊的天地、認識更多精彩的人,所以才會因着那點師生情分,可憐你身體病弱,多多照顧你而已。
他喜歡跟在你身邊,讨巧撒嬌,也不過是一個孩子為了争取年長者的注意,竭力不讓自己受到忽視而已,他是為了尋求你的保護,所有的行為,都無可厚非。
你卻在這裡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沈穆,你難道沒有一點羞愧之心嗎?
小貓睡得翻開了柔軟的肚皮,沈穆掩着唇輕輕咳嗽,待咳意消減,從枕頭底下将那枚平安扣拿了起來,起身,去把顧如珩這些天送來的信件或是小物件都放進了一個空箱子裡,與姜夫人留給原身的小箱子放在一起。
“吧嗒——”
緩緩将那枚平安扣放進箱子裡,合上蓋子,鎖扣吧嗒下落。
沈穆閉了閉眼。
或許這一次短暫的分别亦是天意。
沈穆緩緩舒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便這般吧。
他要與如珩保持距離,他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裡的。
畢竟……
沈穆咳得止不住,彎着腰身不停喘咳,額角青筋暴起,滲出了汗珠。
畢竟這個世界,他待得太累、太辛苦了。
他不喜歡這裡,這個世界充滿了鮮血、殺戮、陰謀、背叛……
他終是要回去的,要把這個世界所經曆的一切通通忘掉,回到他原本安甯、平靜的生活中去。
……
沈穆最後碰了碰箱子上的小鎖。
不論如珩對他是不是起了那樣的心思,他都要遠離如珩,一點一點,學會拒絕他,讓他回到正常的軌道。
隻要他自己守住自己的心,就不會出錯,就不會……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