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剛洗過澡,擡手拆了發簪擱在一邊,萬千墨發瞬間滑落,鋪滿了腰背。
他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來了這個世界之後其他的還好,唯獨打理頭發是他覺得很麻煩的事。又長又厚便罷,夏天天熱,披着頭發更熱,冬日幹燥,但又不好清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瀑長發不能削去一截,惱人得很。
他不耐煩,随手梳了兩下,小貓卻追着他的腳跳躍,爪爪像是想去夠他的頭發,沈穆失笑,俯身把小貓抱起來,011高興得不得了,爪爪輕輕地摸摸穆穆的頭發,肉墊拍拍穆穆的臉,扒着沈穆的手不肯下去。
沈穆由着它,把小貓放在懷裡,探身取了下午沒看完的遊記打算繼續看。宿雨拿了一件外衣給他披着,免得着涼。
京城消息傳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咚咚咚——”
院子的門敲得急促,蘭生披着外裳出去開門。
開了門之後,傳信的侍衛來不及說話,急匆匆地往裡走。沈穆這時候還沒睡,不知怎得,許是如珩的生辰早就過了日子他人卻還沒來,這幾天心裡總是不大安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顧如珩送過來的信照常一天一封,卻從不提京中之事,紅袖他們也沒動靜,沈穆便動用了另一條消息渠道去探聽,可是京城離蘇州很有些距離,所以消息傳得很慢。
宿雨聽見聲響之後就打開了屋子的門,侍衛沖進來單膝跪下呈禀信件,滿頭是汗:
“公子!京城出了大事!試武場火槍炸膛,二皇子、三皇子皆重傷!”
……
“啪!”
沈穆手中的書卷掉落在地,臉一下白了徹底,心髒傳來劇痛,陡然痛得他彎下了腰。
“唔呃——”
宿雨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起沈穆,沈穆卻推開他的手,踉跄着走下床去,一手揪住他的衣領,瞳孔震顫:“你、你說什麼?!”
侍衛重複了一遍。
蘭生也跑了進來,隻見沈穆一瞬脫力跪倒在地,宿雨忙撐住他的身體,扶他坐到床上。
眼前昏暗無比,沈穆扶着胸口痛苦蹙眉,心跳得又急又痛,每一下都是重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算,天旋地轉,恨不得暈過去才好。
如珩、如珩出事了,他現在不能暈。
“唔——藥!”
沈穆掐着掌心保持清醒,蘭生抖着手打開藥瓶,和宿雨配合着扶着沈穆喂下了緩解心疾的藥丸。
沈穆蹙着眉努力咽下,扶着膝蓋的手倏然收緊,喉結滾動,蘭生臉色一變,将帕子遞了過去,沈穆猛地推開蘭生的手。
“咳咳——唔嗯,不……噗!”
這一下竟然吐出一口黑血,蘭生吓得驚叫起來,剛剛趕到的徐斯言見此情景臉色嚴肅,上前一把扶起沈穆:“再拿一顆藥來,去請大夫!”
沈穆扶着徐斯言的手臂,眼神失焦,胸膛起伏不定,隻是順着本能喝下了藥湯,把藥丸強咽下去。
徐斯言正給沈穆叩背,剛一觸手隻覺他的身體消瘦得可怕。沈穆剛服過藥,藥效雖然起得快,但總要時間,隻見他脊背的蝴蝶骨劇烈震顫,就可知他正在忍受着怎樣的痛楚。
按說這樣的疼痛足以讓人昏迷過去,沈穆卻偏偏單手撐着床榻邊沿,内裡撐着一股氣,努力直起腰身坐直。
嘔出的那一口血讓他心口舒服不少,那點痛也顧不上什麼了。他微微擡頭,擡手止住了徐斯言叩背的動作。
徐斯言默默退後站在一旁,手指微動,眷戀着沈穆留下的溫度。
小貓拱進他懷裡:“穆穆!大反派沒有死!别擔心!”
沈穆臉色嚴肅,心中稍定,一瞬恢複了鎮定冷靜,恍若方才驚駭的發病從未有過,唯有臉上的蒼白不曾褪去,嘴唇發青,拆穿了這人的強撐。
沈穆閉了閉眼,他眼前是花的,頭又暈,沒辦法自己讀信。
“蘭生你來念信。”
蘭生快速掃過信上的消息:“先生,十日前試武場三皇子試用火槍時,火槍因膛線鏽蝕、三皇子操作不當發生炸膛,三皇子炸傷了一隻眼睛,全身被鐵屑紮入,二皇子在救助三皇子的時候被鐵屑炸傷了右臂……”
沈穆掐住掌心,沉着道:“收拾東西,準備快馬,我們立刻回京。”
徐斯言皺着眉:“你剛發了病,身體虛弱,就算是這個時候回去了又如何?”
“不如何。”沈穆擡眸,眸光即使是在身體虛弱之時也不減淩厲,刺得徐斯言下意識躲開他的目光,“如珩做事我清楚,從來小心仔細,不可能會發生火槍炸膛這麼嚴重的事,而且他這會兒傷着,支應不過來。何況一下兩位成年皇子受了重傷,朝中必定産生非議甚至動亂。京中虎狼窮兇極惡,如珩獨自一人,我放心不下……”
“東家!東家!”
竟是望庭川。
望庭川氣喘籲籲,臉上卻盡是喜色:“二皇子,二皇子來了,現下正往這裡趕!”
沈穆一驚,待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有力氣撐起疲軟的身體出了房間,甚至是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去。
顧如珩下馬把缰繩丢給小厮,自顧自披着披風埋頭走,步伐淩亂非常,右手的衣袖血迹斑斑——他一路快馬加鞭,沒怎麼管自己的傷勢。紅袖長風被他攔下,但沈穆有自己探聽消息的人馬,他這邊瞞不了多久,是以醒來之後、在衆人面前擺脫了嫌疑、又有霍無憂從旁分辨,他便立刻出了京城趕往蘇州。
他一路上心急如焚,沈穆身體不好,平時就得精細養着不能大喜大悲,聽了他受傷的消息必定發病。他一發病就很損耗心脈,心脈受損引動身上的其他病症,簡直是惡性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