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溫藹的眼眸,在晨輝中染上一層氤氲,如露珠般明亮。
仿佛透過王隽,她擦拭了塵封的記憶,見到已成為禁忌的故人。
也曾有一個天真爛漫的青衣少女果毅勇敢地立在漫天黃沙中,單手緊握一把長劍,直逼敵首,喊出相似的答案——
“即便無人記得我,我也要為天下人而戰。”
“徒兒……”九天玄女長歎一聲,在往昔中難以自拔。
王隽以為她叫自己,茫然地回答:“師尊,徒兒在呢。”
注意到九天玄女眼角難忍的餘淚,王隽似乎明白了什麼,掩去眼底的失落,低頭靜默不語。
原來方才,九天玄女喊的人不是自己。
難道她也是借着自己在懷念另一個人麼?
九天玄女自知失态,瞥見王隽神色的變化後,忙扯出笑臉:“為師有了年紀,自然容易傷感往事,但這與你無關。”
這類的事不少,王隽早習以為常。
見她隻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九天玄女的手心疼地頓在她的發間,又垂了下去。
“師尊,徒兒覺得您神貌端莊秀雅,行事果決大方,是徒兒的榜樣!”王隽真誠地對九天玄女作揖道。
“再說您并非老态,隻是過度憂思令您的心境有了變化。”
“可人面手相,也因境遇心态變化而變。徒兒相信隻要師尊煩擾不在,心境自然平複如常。”
“所以,王隽願為師尊分憂。”
其實她也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令九天玄女一直魂萦夢牽?
九天玄女不可思議地看王隽:“這些話可有人教你?”
王隽眨了眨眼睛,“這樣的話,人間多得很啊。當然,這不是為了敷衍或安慰師尊,隻是我想您是神仙,自然比凡人更容易做到知行合一。”
她略可惜道:“人類的智慧記錄在紙頁中,但大多數人都為衣食奔波忙碌,哪來得及去體悟呢?”
九天玄女的目光掃過她的神情,她仿佛早早看清自己的來意,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為她。
可她臉上沒有任何不甘,也沒有任何不忿,清澈的雙眸滿是釋懷的淡然。
她這般懂事,體貼竟令九天玄女心生愧疚。
“到底是我逼迫了你。”她沒有看王隽,默默将頭轉向空曠的青天。
此時風平無雲,碧空如洗,幹淨坦蕩得像王隽的心,一樣讓她無法直視。
她隻好閉上眼睛,背身而去。高大孤寂的背影中,渺小的王隽也與她一樣,被黯淡淹沒。
頭頂傳來沉重的惋惜聲:“現在我不強求你了,你回去吧。”
王隽不知該回答什麼。
她被擅自選擇,也被勸退送回,本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事情。
但她沒有一絲不悅不快,她知道九天玄女放棄自己,并非壞事。
與其失落少了個強力的師尊,倒不如該慶幸自己變相救了自己。
畢竟在未知的故事,她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還不快走!”
微微愠怒的聲音如春雷乍響,震醒了王隽的閑思。
九天玄女玉手指着案幾上的幾卷經文。“别忘了帶着那些玩意兒離開。”
王隽尴尬吐了下舌頭,看來九天玄女也受不了自己的“學術垃圾”。
希望她找槍手替自己抄書的伎倆沒有被發現……
王隽手忙腳亂地将經卷收進行囊,卻見經卷每行空白标記了滿滿的注解。
她納悶地翻閱起來,不會是那些人抄寫的時候故意夾帶私貨吧?
一行一行看下去,她眼中驚訝之色越深。
“聖母娘娘,您這是……”
每行空白處,金色光印的字迹閃閃,道法奇術,兵學仙咒,百種變化,千樣精通都刻印在在冊。
“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九天玄女的話一頓,嘲諷一笑。
“畢竟你是知道的,死記硬背隻會是個榆木腦袋。”
看來自己心中盤算的那些小九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王隽盯着經卷半晌,内心左右搖擺。
起初,九天玄女并不是毫無條件地對自己好,要不是自己發覺,她也未必會道明事實。
明要趕自己走,卻還傳教給自己學識。
她不會為小恩小惠感激涕零,但她也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大恩大德。
王隽捧起經卷,搖頭歎氣。
她不能不還這份人情。
“師尊,徒兒可有師兄師姐?”
九天玄女像被擊中似的晃動,轉眼之間,天日淪陷在死寂般的黑暗。
她的身影英偉如山,大有沖雲霄攬天月之勢,雲水長袖收于金鎖甲中,玉手骨節分明有力緊握,似在隐忍不發。淩雲發髻後的光明相萬彩奪目絢爛,寰宇星辰也隻是其中點綴,難擋她鋒芒外露。
王隽一時看呆了,竟忘了自己要問什麼。
“爾等小仙也敢探尋本神的過去?”九天玄女眼目銳利,令王隽心中膽寒。
這恐怕才是正義之神,兵法戰神——九天玄女的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