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市華麗奢靡，燈影霓虹襯得夜色無比夢幻，都市人群沉溺在糖水般幸福中，不到黏住心肺的毒侵入全身，死亡将不會乍現。

盡管王隽相信人類具有戰勝一切災難的手段，但她知道沒有無緣無故的災難，也沒有零犧牲的戰争，更不存在沒有代價的勝利。

所以，她不忍心。

她仔細觀察九天玄女的臉色，小心試探：“師尊，如果我悄悄出手，不被天界神仙發現行不行？”

九天玄女已化為凡人相。短到齊耳的頭發，簡約幹練的西裝襯得她沒有妝容的臉莊重嚴肅。聽到王隽的提議後，她冷眼睥睨：“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事情。”

王隽剛壯起的膽子像癟了的氣球，飛不起來了。

這種感覺怎麼像極了前世做人間牛馬？再加上師尊這副商務人士的做派，其壓迫感絲毫不亞于當年Boss對自己方案的評價。

她默默低下頭，努力承受住九天玄女垂目的施壓，直至頭頂傳來歎息。

“這場災難并非如你所想，這不是對人類的考驗。”

“我明白。”王隽不情不願地嘟囔，“這是天界對神仙的試煉。”

想起之前的萬妖國，她胸腔悶得喘不過氣來。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接受自己也曾經曆過同樣的事情。

那來之不易的法力像肮髒的鮮血在體内流動，反複折磨自己的良心。直到用這些法力在其他世界對人類起了效用，她才覺得舒坦些。

她安慰自己：這就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你不必灰心，雖是試煉，但對大部分人類而言，是幸運。”

王隽抿住嘴，不置可否。

九天玄女從浮遊仙子那裡得知，她這副模樣，不是在憋笑，就是要罵人。

她冷哼一聲：“連師尊的話也不信了？”

“怎麼會呢？”

王隽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師尊此言，無非是指更多的世界，未能等到“神仙”轉世就遭到了滅絕。

師尊的話沒錯，但世界毀滅是偶然的，所謂的領袖救世主和無數巧合的幸運是曆史記載後的“必然”。

與其說“天佑”，倒不如說是“人為”。

沒有神的世界，就沒有人類的偉大了麼？

王隽之所以選擇閉口不問，也是明白，不管自己如何發問，師尊都有對應的答案。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執着？畢竟命運，已經在神仙的“預示”中注定。

“這個世界的命定之人是S市三十歲的龍耀祖。”

“哦？這名字怎麼有點……”王隽小臉的五官皺在一起。

一言難盡。

九天玄女面色不改地讀着收到的“預示诏書”，“他在末日前夕，也就是今天得知了世界毀滅的迹象，于是開始了尋求生存的故事。”

王隽：“……”

這不就是能知道故事走向的劇本嗎！

無非就是原本被人忽略的路人甲乙丙丁男突然覺醒，不是得知上天的預言就是身懷異能，打怪升級，統一天下的套路嘛。

王隽默默在心裡吐槽。

這時，九天玄女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錯愕以及隐忍愠怒的情緒。

王隽不解，難道是劇本故事裡的主角要滅教弑神了？

不對，神仙們才不會設置這樣的試煉呢。

可是什麼内容讓師尊如此生氣？

她踮起腳掃了一眼，十分後悔自己沒有帶洗眼藥。

劇本隻有一句話介紹——

“末日囤貨搞基建，收複天下和美人。”

啪！

王隽怒将“劇本”扔在腳下狠狠跺了幾腳。

這什麼他大爺的狗血劇情！這是哪個神仙下凡體驗龍傲天的爽文劇本啊！

真是封建餘孽在天界啊！

哦，他們好像原本就是建國前的神仙。

九天玄女同樣對故事的走向感到膈應，一言不發地任由王隽把預示踐踏。

她眉眼冷色凜冽，指關節青筋暴露。

天界并不庇佑供奉自己的世界已是神仙默認的事實。

所以當天災人禍降臨時，沒有誰出手做這沒有好處的事情。

為了世界人類的生死存亡，她對不經誘惑企圖下凡快活的神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這些神仙化為的帝王，為了不影響天界的修行，不會大肆殺生，隻做個守成之君。

可偏偏總有幾個心根不淨的，以為她會為了人類而隐瞞，肆無忌憚地貪圖享樂，回到天界後，随便找個借口，說什麼“人性劣根已除”的屁話敷衍自己。

這次，她不能如他們所願。

她不僅要查這是哪位神仙下凡，或是哪位神仙座下的徒兒牲畜，還要将此事禀告給天帝。

“王隽，我們走。”

王隽見九天玄女發青的臉色，便猜出她的用意。

“師尊，我們走後，這個世界會變好嗎？”

王隽的腳仿佛在平地生了根，巋然不動。

九天玄女解釋說：“我需要禀告天帝，有神仙利用職務之便，私自在凡間為所欲為。”

“可是末日還有幾個小時就會到來，我們現在離開，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九天玄女不語。

“師尊，我記得您與我讨論過的扁鵲三兄弟的故事。”

“是默默無聞，還是名揚天下，我的回答一如既往——”

陰雲漸漸籠蓋月明星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降落的帷幕，擋住人類曆史向前延伸的道路。

疾風席卷着細如毛發的雨洋洋灑灑而落，沉悶的空氣中，王隽的聲音像是淹沒在水裡似的，越發扭曲難以辨清。

“即便……無人記得……也要為天下人而戰……”

閃電乍現，雷鳴轟轟，驚醒了方才在小憩的鳳鳴天。

她抹去額頭的涔涔冷汗，捂緊身上的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