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陽重現人間已過百年。
人類當年如何排除萬難度過了這段艱難的歲月,現世的大部分人已不得而知。
這段史實也終究變成了試卷中枯燥無趣的必考題,而他們也隻能從僅存的書籍中通過隻言片語窺探到真相的一角。
轉眼間,又過了一百年。
這個世界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S城中央廣場的巨型雕像前擺滿了鮮花,身着黑白常服的年輕女子送上一捧素淨的雛菊,耳邊響起導遊微微嘶啞的聲音。
“各位朋友們,我們現在看到的正是曾帶領人類對抗自然災難的鳳鳴天——也就是我們人人敬愛的鳳首領的塑像。”
“她在人類最黑暗的時刻挺身而出,卻在黎明到來前的那一刻永遠沉睡……”
王隽豎起耳朵,這段内容她已經聽了不下百遍了,可每次聽,總能在那富有感染力的“演講”中再親身經曆那段故事。
一個沒有自己的故事。
“所以我們絕不能忘記這段曆史,也不能忘記人類共同抗争的光輝歲月……”
人群浪潮中,幾個學生交頭接耳。
“跟你們說啊,我姥姥的姥姥說鳳首領是有神仙庇護的。”
“那是封建迷信!”另一個學生嗤之以鼻,“就算有神仙,那也是天佑我華夏。”
“放屁!聽沒聽過國際歌?從來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神仙和皇帝,神仙才懶得管人間的事兒。咱們的祖先可全靠自己的。”
幾個孩子叽叽喳喳讨論得興起,聲音快蓋過導遊嘶吼般的介紹。随行的老師甩過來警告的眼神,他們像鴕鳥似的乖乖低頭,不作聲了。
被當面蛐蛐的王隽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他們說的似乎不無道理。
隻是——
她仰望着幾十米高的雕塑,她的模樣與記憶中那個活潑大膽的女孩完全不同。
她風華正茂時的模樣也在長久的歲月中磨損,唯獨自己還記得鮮活的身影。
那個無語罵着神經病又義無反顧“救下”自己的鳳鳴天,那個在風雪中默默跟随自己,抱怨睡衣好笑的鳳鳴天,那個面對責任煎熬,又坦然接受的鳳鳴天……不在了。
但是——
“鳴天,你和大家建立的新世界真的很美啊……”
日光烈烈中,王隽揚起燦爛的笑臉。
你想讓我看到的世界,我看到了。
現在,我也該回去創造心中理想的世界了。
渺小的身影轉身完美融入了人群,如水滴重回大海。
廣場林中小道,九天玄女化作凡人相等候她多時了。她抱臂調侃道:“你看起來似乎很在意那個叫‘鳴天’的女孩。”
她側目望向遠處矗立在人群之上的偉岸的女人,“她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子。否則你不會為她在這兒停留百年。”
“這是自然!”王隽吐了吐舌頭,“也許是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九天玄女好笑:“誇人還不忘了捎上自己。”
“隻是人間光陰如白駒過隙,你在這兒呆了這麼久,可有什麼收獲?”她似笑非笑,“這個世界如你所想的那般美好嗎?”
王隽搖搖頭,“沒有。但我也不失望。”
她咧開嘴笑道:“而且我也因此确定了一點。”
“是什麼?”
“人類不管面對什麼災難,也會存續下去。”
“就像蟑螂,永遠打不死……”
“打住——”
九天玄女對她莫名其妙的比喻感到無奈。
“對了師尊,那些跟龍耀祖同流合污的神仙查出來沒有?”
她期待地看向九天玄女,“天帝一定狠狠懲罰了他們吧?”
九天玄女猶豫要不要告訴她真相。
她仍記得自己從天界回來後,王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默默向自己展示另一個世界已經腐朽的龍骨。
泛出綠意的大地中斷裂的遺骸格外突兀,血肉被蟲蟻消解,隻剩下枯舊的巨骨,密密麻麻的劃痕讓九天玄女以為那是蟲啃咬所緻,不想王隽卻低着頭:“是我做的。”
九天玄女驚詫不已。
她沒有想到王隽敢隻身與夷無老君的弟子對戰,而且還活了下來。
“是你自己做的?為了人,你不惜弑神?”
雖說這龍死了不足為惜,但是她知道對于王隽而言,手刃敵人也并非是痛快的事。
果然,王隽不安地搓手道:“雖然我本來也沒打算放過他,但也沒想讓他死得這麼慘……”
“可如果不用這樣的辦法,死的人就是我……我不知道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師尊,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會不會得到上天的懲罰?”
九天玄女閉上眼睛搖搖頭,“不會,天帝已經下旨懲罰他。你隻是……讓他提前看到了他的下場。”
“不過以後你再登天界時,不要說起這事。畢竟手刃同僚終究不是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