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而來的王隽喘了口氣,抱歉一笑:“各位還需要跟我上去一趟。”
這樣重複且痛苦的懲罰,他們以往不知在一日經曆過多少回。那些哀求和呻吟早在夜叉的長戟下暗暗失聲。
王隽捧着手中的名單挑了幾個人,合上手冊說:“你們先跟我來,其他人就先留在這裡。”
他們順從地走向樓梯,人群如潮,平緩得沒有一絲躁動。
“不,不。”王隽忙阻止他們,指指另一側的電梯,“其實我們有電梯。”
他們呆滞麻木的眼睛依舊沒有波瀾,他們不明白她的意思。
王隽知道自己必須下達明确的指令,她隻好說道:“你們要跟我一起做電梯上去。”
他們連眼珠也沒有動,隻管亦步亦趨跟着王隽的腳步。
電梯中,他們自覺地站在王隽身後,沉默不語。
頭頂的燈偶爾在不穩定的電路中一閃一閃,王隽回頭表示友好卻見水泡腫的臉,火燒焦的臉,窒息青紫的臉,服藥過多吐滿皮膚的臉……
昏暗的光線打在他們灰白的臉,晦暗不明,襯得那些臉更加陰森可怖。
王隽默默轉過頭,咽咽唾沫。
玄鳥輕輕梳理她微微豎起的頭發,表示安慰。
終于在漫長的一分鐘後,聽到“嘀嗒”的提示音後,王隽如釋重負地從電梯踏出,回頭微笑:
“從今以後,你們的漫長的‘刑期’将在這裡開始。”
他們毫不意外,沒有光色的瞳孔注視着眼前的樓層,卻被打着霓虹燈光的牌子晃了眼。
上面用不同語言标注着幾個大字——“自殺者服刑層”。
他們似乎想起了什麼,渾身微微顫抖,腳不由得跟着王隽穿過熟悉的長廊,走進寬闊到足以容納千人的空間。
一個他們從未來過的地方,未知會引起他們更大的恐懼,會帶來更多的傷害。
啪嗒——
光亮刺眼得逼去所有黑色,隔絕了樓外的混沌和恐懼。
“還好我接通了超大型号的電路。”王隽滿意地環顧周圍,“千萬不能摸黑辦公,不然對眼睛不好。”
玄鳥看了看他們混沌的眼球,還是決定不破壞氣氛。
偌大的空間足足放置幾千個獨立工位,每個桌子上都擺着一台腦袋大小的機器,微弱的光線在如晝的光亮中也不打眼了。
“你們按照順序做好,仔細閱讀桌上的手冊内容,學會使用這些機器。”
王隽補充道:“我順便根據你們的時代翻譯了一下文字,确保你們可以更快理解。”
這群人卻第一次在如此明确的指令下不知該如何行動。
王隽眨了眨眼睛,難道她還需要用不同語言翻譯一下?
玄鳥看不下去了,用它尖銳的聲音助推了一把:“去你們的座位坐下學習!”
果然,他們似乎習慣了刺耳而不耐的聲音,紛紛走向自己的工位。
王隽繼續說:“你們要學會打字,學會看這些文字,最重要的是,你們需要學會處理事務。”
“聽清楚,這一點很重要。”
她的聲音大了幾分,“大樓的機器能連接三千世界衆生的情緒,你們需要處理那些有輕生念頭的人的情緒。”
見他們面色有了波瀾,她繼續說道:“如果你們成功勸阻一例,都将減輕你們的刑期。”
“什麼……”
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我沒聽錯吧?這也是刑罰的一種嗎?先給你希望,再給你絕望……”
王隽攤手:“我很想給你們時間适應一下,不過你們到底還是地獄的‘罪人’,所以不行。”
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所以請竭盡你們的絕望,給人間帶去希望吧。”
王隽的處決宣言像是惋惜:“但你們要在這裡工作,日夜不停。”
“工作?”
比起無窮無盡的皮肉之苦,這已是極大的寬容。
“傳道的世界中,仍有善惡,你們也要就是依照天規,給予警告。”
“就,就隻是這樣嗎?”
“這不就是我生前一直做的事情嗎?我可太熟悉了!”
“媽媽,我再也不會被辭退了,我有工作可以做一輩子了!”女鬼啜泣着,“現在您滿意了嗎……”
看來對他們而言,死亡和苦痛的解脫,都比不上永生工作的穩定帶來的喜悅。
這對王隽而言,隻有悲哀。
有自殺者要下地獄,是因為他們不珍惜生命。
制定規則的神仙連凡人的命都要把握,好強的控制欲。
“我看比起不珍惜生命,制定法則的人更擔心他們以死反抗。”
“其實這條規則的漏洞太多了。”王隽嘗試更換了新的措辭,“其實不是漏洞多,而是難免有局限。”
在西方的神話中,曾有人類鑄造的“巴别塔”,直通雲天。
而神為了阻擋他們前進的文明,故而以語言隔絕他們的溝通,使他們不能互通其意,心生猜忌。
這座塔也未能鑄造完畢。
“這座高樓何其氣派,需得想個名字。”
“通天樓。”
“名字倒是契合,可有什麼說法?”
“通理曉意,人子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