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剛才皮手套一事,霍茂謙對于法租界的這套設備已經有所了解。
“你說這個。你可以把這份報告帶走去驗,紙袋上面一定會有杜伯威的指紋。”
“我是說紙袋裡面,報告上面的指紋。”
霍茂謙突然感覺自己的腦門被人揍了一拳。
他不敢接話,低頭正沉默,王天行放下手裡的東西,眉毛上揚道,“慘案發生之後,警察曾調取過書房所有物品并一一記錄。我翻看過記錄,當時這個牛皮紙袋被打開過,說明杜老爺一定在回來之後還打開看過。如果當時他看的那封體檢報告并非如今你我面前這份,那麼這一份的紙上就一定沒有杜老爺的指紋。你說,我要不要送去檢測一下?”
見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仍是沉默年輕的探長繼續說道,“再說回你換報告那天吧。我當時還在猜想,你要是打算用這份真的把那份假的換走,應該是直接從自己房間出來,打開書房門走進去掉包即可。但這樣做不會經過花園,為何這份報告上又沾上了屬于花園的營養液呢?那便是你害怕深夜走出來的時候會被下人看見,于是提前開始謀劃,穿着霓裳羽衣戴着銅鳥首在杜公館裡裝神弄鬼。仆人見過你一次,被你吓到,後來聽見書房附近有什麼動靜反而隻會敬而遠之,不會主動上前查看。你借機繞過書房從外面進來,這樣就算是被人看見,也隻會有人說看見有疑似外來人從花園外面闖進書房,而不會懷疑到你這個就住在書房對面的人頭上。”
“原本猜到你就是葬禮那晚企圖殺害喬小姐的人之時,我還在疑惑。喬小姐懷有身孕是葬禮當天爆出來的消息,為何你會提前這麼久就開始在杜公館裡裝神弄鬼,制造恐慌?現在想來,你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杜家三人,喬小姐不過是順水推舟,将鬧鬼、鬧鳥怪的把戲又玩了一遍罷了。”
說到這他雙眼眯縫,盯着一言不發的霍茂謙,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你是不是又要說,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即便我能證明體檢報告被人換過,可原本假的那份如今已經找不到,我也沒辦法直接把杜老爺一家三口的死與你直接挂鈎。”
“難道不是嗎?”
王天行從玄關處拿來一隻公文袋,從裡面掏出一本筆記本。霍茂謙一眼就認出那是他放在辦公室桌上的筆記本。
“這便是證據。”
他翻開筆記本,原本空白一片的内頁上,每一頁被王天行用鉛筆塗滿鉛灰色痕迹。他翻到其中一頁停下,霍茂謙立刻看見上面灰黑色的塗畫痕迹之中,隐約可以看到拓印出來的字迹。
“我知道你寫字有随手拿起桌上物件墊在下面的習慣之後,猜測你既然準備了一份假的體檢報告,那麼如此重大的事情你必定親自完成,報告上面的内容也一定是你親筆所寫。我找遍了你家裡、辦公室和病房所有的書和筆記本,一頁頁拓印下來,終于讓我找到這一頁的内容,上面是你照體檢報告抄寫杜伯威體檢結果各項内容的筆記,讓我在其中一句話上,與原本真正的報告對比之後,發現了出入。”
他手指向某處,上面赫然顯示着“無精症”三個字。
接着他在敲了敲桌面,上面那一頁報告,同一個位置寫的則是“弱精症”三個字。
“你就是将弱精症換成了無精症三字,在當天晚上打來電話告訴杜伯威,其實醫生和你,白天當着他的面支支吾吾、有所保留的真正意思是想要告訴他,他根本沒有生育能力。加上那段時間杜玉琴正好在他面前吹耳旁風,說官淑蘭在外頭找小白臉給他戴綠帽子,他自然而然會聯想到杜文凱也是官淑蘭跟其他男人的孩子,而并非他親生。
由這件事他甚至有可能會想到,他原本想要尋找的,當年被他抓回家的那個名叫黃璃的女人當時腹中懷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有可能是館裡哪個仆人,甚至是他弟弟杜伯佑的,更加怒火中燒。加上他身患絕症,命不久矣,這一切像是洪水一樣向他撲來,憤怒也燒盡了他的理智,讓他最終動手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兒子之後,心髒病發而死。此計雖險,勝算卻大。沒想到他真如你所願,犯下這一切罪行之後病發身亡。”
偌大的杜公館一樓大廳,此刻隻有王天行一人的聲音。他說完之後靜靜地凝視着面前無所遁形的男人,等待他承認罪行的時刻。
日出漸響,太陽已經升至天空正上方,整個大廳也熱起來。
霍茂謙的臉被窗外透進來的日光照亮,臉上表情驟然猙獰,咧開嘴笑了幾聲,歪着腦袋輕輕開口道。
“當然不止如此,我從來不打沒有勝算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