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看着手機偷偷哭泣,見她進來又趕緊擦擦眼淚别過頭不讓她看見。其他室友也勉強擠出笑臉,隻說沒什麼事。
“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馬上就會結束的。”
她仔細地擁抱每一個善良美好的女生,臉上帶着釋然的笑意。其他人雖不明所以,但還是從她的擁抱和笑容裡感受到些許力量。寂靜的夜晚,小小的房間裡,亮着昏黃的燈光,幾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相互依偎取暖。
第二天,雲霁一早起床,将東西都收拾好。棉被和舊衣服都送給了收廢品的奶奶,其他的日用品能用的送給了室友,不能用的都扔了。穿着幹淨整潔的衣服,笑着和室友告别。她已經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發布已經申請退學成功的證明,又主動聯系父親說了見面地點。
退學證明讓網絡上的輿論啞了火,有理智一點的人開始列舉謠言的不合理之處,引起了新一波的讨論。不過這些事都和她無關,隻需要讓所有人都注意力從學校移開就行。
見面地點約在K市著名大橋邊的咖啡館。她的父親已經早早等在那裡,他看起來比上次更加潦倒,不斷地舔着自己幹澀的嘴皮,抖着腿搓着手指,不時望向店門口,焦慮地等待人來。旁邊坐着那個勞改犯和一個更老的男人,不緊不慢地喝着咖啡,還一邊用懷疑審視的目光掃過他的臉色。
“你确定她答應了會來?”勞改犯臉上帶着不耐煩的神奇,質問他。
“她今天早上給我打的電話,約的就是這個地方。您再等等……”他臉上是谄媚的笑容,眼裡又閃過一絲悲涼,仿佛他的内心也有無法忽視的矛盾。
“不着急,她都退學了,名聲也毀了,根本沒有别的路可走。”那個更老的男人,勞改犯的父親老神在在地吹了口熱咖啡,并不在意。
大橋上車水馬龍,路人行色匆匆,沒有人注意走在圍欄邊的于雲霁。突然,她停下來,朝約定好的咖啡館看了一眼,又擡頭看了看太陽。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真是個好天氣,她想。
有個路人察覺到異常,停在不遠處眯着眼睛看她,似乎認出來什麼。正想過去問問,就看見她迅速攀上圍欄跳了下去。
“啊!救命啊!這裡有人跳江了!”
尖叫聲,汽車鳴笛聲,被擋在水面之上,她的耳朵裡隻有呼噜的灌水聲。冰涼的江水奪走了她鼻腔裡的空氣,帶來沉悶的窒息感。痛苦漸漸淹沒了她,絕望中卻帶來一絲安甯的幻覺。
就讓這一切都在這裡結束吧……
得知母親死去的那一刻起,她的精神支柱就已經轟然倒塌。從十二歲開始努力學習,省吃儉用,每個假期都在兼職賺錢,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娛樂時間,隻是為了能早日工作給母親治病。原本她想着,雖然父親因為賭博花光了母親的醫療費用,至少他還對自己有一點真心,這樣就算她是在痛恨父親中過一輩子也無所謂。
但是後來她發現父親并不愛他,愛也沒有,恨也沒有,他眼裡帶着濃重的欲望,毫不在意地毀掉她的生活,急着把她賣一個好價錢。
來勢洶洶的網絡輿論,着實讓她痛苦。但室友,同學和老師們的關心,不論外界如何都堅定相信和支持她。這樣純潔的感情,在被她連累的時候,才會更讓她痛苦。無辜為她受害的人不怪她,肆意發射惡意的人卻心安理得。如果她的人生已經潰爛,那麼至少善良的人不該因為她而痛苦。
在過去的幾年裡,已經嘗盡了背負巨大壓力無暇感受生活的滋味,她現在不想再被任何人禁锢,那就直接魚死網破。
意識消散,随水流去。
……
再一睜眼,是在明亮溫暖的醫院病房。臉上挂着呼吸面罩,身邊的輸液裝置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眼睛幹澀難以睜開,鼻腔随着呼吸的起伏有刺痛的感覺。嗓子像被糊住,發不出聲音。
被救了嗎?她失神地望着天花闆。這麼廣闊的江河,救下她的人是怎麼遊過去的?
無意去想這些小事,她盡力撐起身體,摘下呼吸面罩,随意地拔掉輸液的針頭,栽倒下床。甩了甩頭強行清醒,連滾帶爬地攀上窗台,推開玻璃,身體向外前傾過去。
一片深綠撞上她的臉,窗外海桐樹的枝丫伸展過來,一簇簇的白色小花開得正好。她的動作驚起幾隻蝴蝶飛去,小小的蜜蜂卻不受影響,“嗡嗡”地劃過眼前。清淺的香氣包裹着她,臉上不知覺已經濕潤。
淚水滴落在窗框上,她被醫護人員七手八腳地抱了下去,重新安置在病床上。護士拿出棉簽和紗布給她的手背消毒止血,另一個護士趕緊把窗戶鎖緊。她終于放聲大哭,淚如雨下。護士輕輕地幫她擦去淚水,柔聲安撫。
在這個溫柔的春天裡,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并不想早早死去。
視線裡變得黑暗又重新亮起,掌聲雷動。她才發覺表演已經結束,心不在焉地站起來給謝幕的幾人鼓掌,卻在舞台邊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緊盯着那人快速穿過座椅和人群,追着她往室外過去。
“你等等!”
人在一個偏僻的人工湖邊停下,雲霁扶着牆調整呼吸,朝她招手。
“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