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壓抑的記憶,正緩緩溢出。隻是不知這記憶裡,是姐姐明美的溫柔笑靥,還是某位魔女在黃昏裡的藍綠色眼波?
灰原緩緩轉開視線,透過窗,望向外面。窗外,并沒有那金發美人倚在摩托上抛媚眼。
雨幕如簾,還未停歇。
須知道這雨幕甚麼的,特别是在米花,最适掩藏豔色。此刻若有一縷金發掠過窗棂,方不負這氤氲天氣。
昔日實驗室白大褂擦肩時的玫瑰暗香,刑訊室裡指尖撫過頸項的溫熱,酒窖中交錯的呼吸……
她站着,沒動。
宮野志保舊日習慣未改,指尖,緩緩地、習慣性地繞過耳側并不存在的長發。
灰蒙蒙的天光,穿過窗簾的縫隙灑進屋内,模糊不清。室内新風機的風,悄然掀動窗簾的一角,柔軟的布料,略略飄動着,輕輕觸碰着灰原一遇到黑衣組織就開啟驚弓之鳥狀态的神經。
宛若,有什麼人正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含笑觀摩獵物,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應該不是隔壁住在工藤新一家的那個奇怪的眼鏡男沖矢昴吧?
那個人身上的黑衣組織的氣息,很奇怪。而且工藤居然允許他住在自己家,就在博士隔壁。
赤井秀一易容術終究瞞不過雷達哀,若知自己被疑,莫不是要捏碎易,容,面,具。
隻是,赤井易容術再精妙,到底學不來貝姐萬種風情。隻是不知若半小時後,沖矢昴果真端着一鍋微微辣的青辣椒牛肉咖喱,撞破這兩人暧昧,銀色子彈是要先掏槍還是先捂柯南眼睛。
灰原又細細聽來,門外,隻有雨聲。
窗都被牢牢鎖上,玄關地毯上的鞋印,與她離家前的模樣别無二緻。
一切,似乎都如常。
然而……那人的手段向來是“無常中見殺機”,鎖窗什麼的豈擋得住魔女穿牆?
這世間上,哪裡有會被小小的鎖擋住的被FBI、CIA、MI6追捕了幾十年都抓不到的高級犯罪組織成員?便是伏特加,也不至于如此。至少也會叫個開鎖公司什麼的。
灰原暗暗心驚,亦或者,那人竟然速速換裝易容,趕在自己回家前,假扮了博士?那易容術怕是要連啤酒肚也複刻了。
當她邁開腳步進屋,想要讓自己從甚麼不安的情緒中脫離出來時,視線卻不經意間停留在了餐桌上。
畢竟,偵探和偵探可以一直存活的小夥伴們,宿命便是要在日常裡窺見非常。
餐桌上,随意攤開着一張略顯皺巴的報紙。
這本不是什麼值得特别注意的東西——作為一個生活習慣散漫的中年人,阿笠博士總是這樣把他的雜物随手丢在房間裡。
茶幾上、沙發扶手上,甚至是洗手台邊。
但,這一次有些不同。
她記得自己離開時,桌上是空的。
此時,一個細節,讓灰原愣住了。
報紙折疊的縫隙裡,露出一角雪色信箋。
白如信鴿羽翼,更似婚禮頭紗。然在這米花町的血色江湖裡,白色從來最危險。
一張小紙條。
像一片無聲墜入的雪花,突兀地躺在桌上,不合時宜。隻不知這紙條上是奪命符還是相思箋。
灰原緩緩走近,腳步輕得很。和紙燈罩透出的光暈恰好籠住她垂落的睫毛。
光影如樊籠,原是宿命囚徒。偏生這籠中鳥,要在這全球聞名的安全之都米花町,撲棱出滿天星火。
米花町一隅,往往演繹得出一場驚天動地的好戲。
從咖啡廳演到熱帶樂園,從摩天輪炸到東京塔——畢竟在米花町,沒有爆破場景的愛情戲是不完整的。
桌上,青瓷鎮紙下壓着的一打便箋邊緣微微翹起,像暗夜裡收攏的蝶翅。
黑衣組織的蝴蝶輕輕振翅,科學家的世界便要掀起飓風。
她擡起小手,緩慢地将那張紙抽了出來。油墨氣息混着某種西洋香水的尾調鑽進鼻腔。油墨是智性的冷香,西洋香水是情,欲,的鈎子。
這哪裡是紙條,分明是攻心戰的生化武器。
紙上的字迹,清晰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