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屏住了呼吸。
貝爾摩德。
刀鋒裹蜜糖,彈孔裡插玫瑰。黑衣組織裡最危險的調情者,會拿槍抵着人腰眼說情話的主兒,當如是。
“雪莉,我以為,你會更早地……感覺到我。”
貝爾摩德語言藝術教室開課:如何在逗号間埋地雷,讓疑問句變成回旋镖,每個音節都是溫柔陷阱。
聲音從身後傳來,前半句是獵人的從容,後半句的停頓是狐狸的陷阱。尾音拂過窗外淋濕的柏樹,裹着隐約涼意。
此等高級聲波武器,若拿去審問,FBI莫不是要逼着全球同行集體簽署《禁止在審訊室使用貝爾摩德語音包公約》。
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槍聲,而是雨聲裡混着紅底黑色高跟鞋敲打地面的韻律。
萬種風情劊子手,殺人用美色,誅心用溫柔,連遺言都是法式濕吻。
灰原沒有回頭。
她知道,後面那人,正期待着她的反應,分明是等小白鼠自己往捕鼠夾上蹭爪子。
隻是貝爾摩德,何嘗不是另一隻困在組織鐵籠裡的白鼠?倒應了紅樓裡”機關算盡太聰明”的判詞。
灰原此刻,背身而立,倒比直面更顯三分傲骨。隻是頸後碎發豎起,叫人想起米花路上的小貓兒炸毛時偏要裝淡定模樣。
那目光的壓迫感,悄然攀上她的脊背,比北極的寒風還凍人。
液态氮澆在少女脊梁,偏要凍出朵冰雕玫瑰來。
空氣宛若被抽空,隻剩下令人顫抖的靜默。這靜默裡莫不是藏了八百個試探九百個算計,和組織秘密與私情的雙重博弈。
這等無形交鋒,一時間,倒比琴酒的伯,萊,塔更有壓迫感。隻是不知貝爾摩德眼中是獵食者的寒光,還是看破這突破時間的同道中人,那宿命的悲憫?
時鐘的秒針走動聲如雷貫耳,灰原緩了緩心神,小小的指尖輕輕停在桌邊的信箋上。七歲軀殼裡,十八歲的藥理學家的痛苦靈魂在顫抖。
她慢條斯理地把信箋折好,折個紙條硬是折出拆彈架勢,倒像是要把千言萬語都封印成東京塔的模樣,動作極為克制。
折進去的,好似是比《沉默的十五分鐘》還多演了三十集的黑衣組織愛恨情仇。
灰原想借此動作說:“你的威脅我收下了,但别以為能輕易動搖我。”
翻譯多一層,便是:“你的暧昧我收下了,但别想輕易攻破我心防。”
像是甚麼無聲的反抗,又或者,是在薛定谔般僞裝鎮靜。
隻是耳尖那抹薄紅,怕是要出賣了志保小姐。
身後那人心下在暗笑:雪莉啊雪莉,你指尖顫抖的幅度可比顯微鏡下的細胞分裂明顯多了。比起用槍指着太陽穴,果然還是看天才科學家破防更有趣呢。
貝爾摩德這眼力,不去米花町醫院當檢驗科主任真是屈才。
雪莉博士的演技課,可能明天上學的時候,要向工藤君讨教幾招。
隻是工藤新一“啊咧咧”地裝小學生時,對着青梅竹馬同齡人毛利蘭裝的是天真無邪;而灰原這邊廂,演的是和年上禦姐之間的“欲說還休”,分明是拿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劇本。
灰原緩緩将紙條塞進口袋,宛若背後的危險存在,連同那依舊蠱惑人心的聲音,都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