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從卧室出來的時候，張思譚已經洗漱好，正拿着粉撲往臉頰上撲。

“起了?”張思譚往齊安的方向探了探頭，“我煮了幾個雞蛋，墊墊肚子我們就去工廠吧。”

“嗯。”齊安拖着個拖鞋，進了洗手間。

張思譚不常做飯，這個公寓裡也沒有正經的廚房，僅有的一盒雞蛋，還是掃碼送的。

放到清水裡囫囵煮着，張思譚又匆匆往頭發上抹了幾下精油，一條一條縷着，看齊安從洗手間又轉移陣地到餐廳。

煮雞蛋的鍋就放在餐桌上，熱汽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張思譚大體瞥了一眼，張落道:

“你把雞蛋撈出來吧，小心燙。”

“哦。”

齊安應着，拿過一個塑料勺子來開始撈雞蛋。煮過的清水微微有些發黃，順着勺子的邊緣淅淅瀝瀝的往下滴。

張思譚已經收拾妥當，一大摞文件又被塞到了那個黑色大皮包裡。

她沒塗口紅，直接坐到餐桌前，拿起水煮蛋輕輕在桌面上滾，然後剝開。

蛋清溫潤的滑過上膛，就着白開水被咽了下去。

齊安一點一點的剝開蛋殼，淺咬一口，微微蹙眉。

張思譚注意到她的小表情，問她:“不喜歡吃雞蛋?”

“嗯。”齊安艱難的又咽下一口，“思譚姐，我能不能倒點醬油?”

“醬油?倒吧，櫥子裡有。”

張思譚第一次見人吃雞蛋要沾醬油的，她看着齊安從櫥子裡拿出一個小碟，然後又在小碟上倒滿了醬油。

深褐色的顔色在碟子裡鋪開，齊安用筷子夾起雞蛋放到碟子裡反複蹂躏，直到雞蛋完全被醬油浸潤。

“我感覺雞蛋有一股雞屎味兒。”齊安見張思譚看她，讪讪地解釋道。

張思譚翹了翹嘴角，饒有興味地看着她浸潤雞蛋的手法，心裡記下了她不喜歡吃雞蛋這件事。

“嗯，下次我備點米，給你熬粥喝。”

“下次?！”齊安聽到張思譚說下次，眼睛笑成一團，忙不疊的回答，“好呀好呀。”

吃完了飯，兩個人就趕去了藥廠。

這是談判前的最後一次摸排。與愛爾公司的談判定在23号，還有一周多的時間。

藥産相關的資料已經鑒定好，企業的審核和報表也都已經報送。但張思譚始終惴惴不安，沒有齊深麗的首肯，她不敢冒然引爆那顆定時炸強。

到了藥廠，蘇未和周洋樂已經在現場了。張思譚和她們打過招呼，跟着隊伍一起聽藥廠負責人介紹。

藥廠的領導班子聚成一個方形小隊，張思譚和蘇未打頭，對藥品的生産流水線樣闆進行觀摩。

“蘇老師，我昨天見過齊總了。”張思譚今天穿的是雙平底鞋，走路比平時輕快了許多。

蘇未聞言看了張思譚一眼，她在隊伍的最前面，所以要稍稍往後轉一轉頭。

“齊總表态了?”她問。精緻的妝容配上溫婉的短發，能想象到她一身白衣，手舉手術刀的樣子，一定如月光一般皎潔。

“沒有。”張思譚搖搖頭，“但我覺得她會松口。”

隊伍裡有男有女，手裡随身都帶着記錄本，後面個高的幾位特意放緩落下的腳步，配合前面的步幅。

“嗯，她是位果決的人。”蘇未歎道。

齊安聽到她們在談論自己的母親，好奇地盯着張思譚。

張思譚故意忽略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目視前方，繼續往前走。

餘光裡卻沒法忽視身側那抹淡影。

齊安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絲裙，外面套了個淺紫色西裝外套，袖口挽上去，露出外套裡面白色的内襯。

她沒戴帽子，昨晚在張思譚家裡過夜，什麼也沒有準備，也不知道有沒有擦防曬。

張思譚自己倒是戴了一頂很大的遮陽帽，出門時也細緻的擦了防曬。

天氣并不熱，但六月的陽光依然不容小觑。

齊安跟着隊伍一路走，鼻翼已經冒了汗珠。她早上在張思譚的洗手間隻簡單洗了個臉，用一次性牙刷刷了個牙。

張思譚讓她用自己的水乳，她不敢用，所以臉上什麼也沒抹，一整個大缺水狀态。

剛才負責介紹的人已沒了動靜，安靜的侯在一旁。

這個藥廠面積很大，集裝、貨運等又都在露天之下，所以衆人還需要再忍受這大太陽一會兒。

光暈一圈一圈罩着大地，水泥的路面開始不斷升溫。

張思譚有些惱自己這沒來由的同情心。

她對于齊安這個臨時助理，由不認可到略微改觀，再到為她父親即将锒铛入獄的同情。

張思譚在心裡哂笑。齊治國學術造假，違法制藥，違反國家法律法規，一切處置都是應當的。

這是她的工作，舉報公民的違法行為也是她的權利和義務，她有什麼可猶豫的。

齊安……

不過是個助理，月底她就要回北京了，齊深麗已經為齊安鋪好了路……

張思譚還是沒能說服自己……

她解下遮陽帽上的松緊繩，轉頭把帽子罩在了齊安的頭上。

突然的陰影把齊安吓了一跳，她的上眼睫飛快的顫着，随即明白過來是張思譚把帽子戴到了自己身上。

隊伍停了片刻，張思譚與齊安面對面，手攏過帽子的松緊繩，順着齊安的耳後别過來，在她下巴處輕輕系了個結。

齊安盯着張思譚看。剛摘下帽子，頭發微微壓在顱頂上。嘴唇緊閉，唇紋不明顯，感覺摸過去會是很溫潤的觸感。指腹放于唇瓣之間，也許會觸及一方柔軟，指尖沿着嘴唇的輪廓滑動，一點一點摩挲。

……

齊安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意/淫起了張思譚的嘴唇，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亂的眼神跟張思譚的眼神碰到一塊，手心已然泛了汗。

後面的人踩了一下她的腳跟，她踉跄了一下。

張思譚轉過身:“走快一些。”

突然間沒有了遮陽帽，張思譚感覺眼眶都變沉了些，使勁撐也隻能眯成一條小縫。

蘇未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張思譚裝作沒看到。

齊安小聲地嘀咕:“謝謝思譚姐。”

張思譚也裝作沒聽到。

*

午飯吃的是藥廠的員工食堂。

這個食堂建的就很大衆化。一個普通的平房，食堂裡布着鐵皮的桌子和橘顔色的椅子。打飯的窗口一如中學裡的食堂，幾個阿姨和幾個柄特别長的大勺。

齊安早已經餓得發慌，她早上硬逼着自己吃了一個雞蛋。沾了醬油的雞蛋又鹹又澀，一上午又走了那麼多路，肚子裡什麼也不剩了。

到了食堂，她直接找了個排隊人少的隊伍，讓打飯阿姨給她把飯盛滿了托盤。

吃飯的時候，衆人在鐵桌兩邊相對而坐。

領導班子中的其中一個邊吃飯邊問張思譚:“張隊，你對接下來的談判有什麼看法嗎?”

聽到有人提問，有幾個人放下了筷子，看向張思譚，期待她的回答。

放到往常，張思譚也許會分析一下雙方的優劣勢，然後再鼓勵一下大家。

但是這一次，張思譚知道這場仗的重心不在于後面的談判。

那份關于阿替洛爾的說明還沒解決，如果真的把齊治國推出來，精準把控輿論也是一件難事。

她沉了沉肩膀，食指微微屈起，指尖扣在桌面上。

“想要壓價就要有足夠的籌碼。關于藥品專利期的限制問題，以及中國逐步擴大的國際影響力，愛爾公司一定想要實破重圍，抓住這次談判機會，進軍中國市場。這說明我們擁有很大的主動權。”

說到這，衆人臉上面露喜色，張思譚虛握了下拳頭，想給他們打個預防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