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因為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十三遍。
“想學而已。”他說。
類似的實驗他對不同人嘗試過。
比如在飯桌上對媽媽突然說:“媽媽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太好了。”她說,“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她叫江千流。”研磨觀察着她,在心裡倒數三、二、一。
研磨媽媽困惑地看向他:“怎麼不吃飯,研磨?”
她也忘記了。
假如這個世界存在着審核,那「江千流」三個字就像審核設定的違禁詞一樣,從「記憶」這個文本裡被抹消。
為什麼唯獨有他留下關于這一切的記憶?
在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後,有一個瞬間,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
去一趟中國吧,他想。
自己完全不了解中國的南方地區,也沒有看過類似的地理書籍,如果千流并不存在,那她成長的城市也應該不存在。
隻要驗證了這一點就可以知曉一切。
“暑假要去中國玩?”研磨媽媽想了想,“确定不和鐵朗一起去嗎,還能有個伴。”
“不用了。”
“好吧,要是去了研磨能開心點。”研磨媽媽看着研磨怔愣的神情,笑了笑,“就算你現在已經是大孩子了,媽媽我也是最了解自家小孩的人。”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自從研磨上高中,你知道媽媽最大的憂慮是什麼嗎?”
研磨不解地搖搖頭。
“那就是——我家孩子讓我擔心的事情越來越少了,簡直跟一晃眼,就長成了大人,偶爾媽媽也會因為這種事情有點失落。”
“好了好了。”研磨媽媽看了看自家跟呆木頭一樣的傻孩子,“有什麼要準備的自己準備好,媽媽我去做面膜了……”
*
聽說研磨要一個人去中國玩,黑尾沒有說什麼,隻是拿出了自己的相機。
“這次我不去,你可要拍多點有意思的風景帶回來。”
他提前在網上搜索了關于「千流江」這條江流過的城市,好在有相關的詞條。
周圍都是名氣不大的江南小鎮,旅遊業也并不發達,國内關于它的資訊都少的可憐。
坐飛機到中國後,要轉動車,他複習着自己做好的攻略。
擡頭往窗邊望去,剛好是天空的藍調時刻。
天空由暖色調轉入冷色調,時間從白天駛入黑夜。
下了飛機後,隻需要将近一小時,就能坐動車抵達。
這所不算大的城市隻有一個商業中心,他提前在那裡訂了酒店。
用不算流利的中文和酒店的前台辦理完入住手續後,研磨獨自一人撐傘走在城鎮裡。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針線似地織成網,整座城市像被雨變模糊了,或許是他自己的記憶變模糊了。
他發現自己無法根據幾條小巷與相似的建築風格,斷定那就是自己記憶中的城鎮。
還好有導航在。
他順着耳機裡導航指引的路線,走在這座城市間。
不遠處,幾輛小推車連成一片,即使下着雨也販賣吆喝着。
很不巧,他聽不懂方言,對本就不擅長中文的日本人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穿過「熱情」小攤販們的重重包圍,研磨又迎面撞上了另一輛小推車,耳畔傳來仍然聽不懂的方言,他隻好彎腰鞠躬“我聽不懂,不好意思”。
一擡頭,小推車上的鍋爐悠悠地冒着炊煙,在昏黃的一盞燈下搖搖晃晃,晃到掌勺的老爺爺銀白色的頭頂上。
“爺爺耳朵不好,要大聲叫他才聽得見…”
記憶裡慈眉善目的爺爺與眼前的人重合。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
是記憶并非臆想的喜悅,還是一切依然被霧籠罩着、由此萌生的茫然,他也分不清。
馄饨爺爺這回身邊有個老伴,爺爺看了研磨幾眼,叫來了自己的老伴,側身說了些什麼。
“要吃馄饨嗎,孩子。”奶奶叫住了愣神的研磨,他點點頭,坐在被大棚遮住的座位上。
“今天下雨天,生意不大好。”奶奶會說普通話,語速也比較慢,研磨能夠跟上她的速度。
“奶奶你們認識一個叫千流的女生嗎?”
“你是千流的朋友啊。”她回憶,“她第一次來我們馄饨攤的時候,就那麼一丁點大。”
奶奶伸手比劃了一下:“跟顆小豆芽菜一樣。”
“不過現在也長很高了。”奶奶頓了頓,“說起來,最近都沒有見過千流了。”
“老頭子,你最近見過千流嗎?”
爺爺把滿滿一碗的馄饨放在研磨面前的桌闆上,他擡頭,奶奶又用了方言大聲地問了他一遍。
爺爺的目光在研磨身上徘徊了一會兒。
清亮的眼睛變得有點混濁。
“這老頭子真是犯糊塗了,怎麼會不記得千流了……”奶奶的語速漸漸放緩,她怔愣着,目光穿過研磨,看向細雨連綿的天幕,又回扣到研磨身上。
“…千流,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