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假裝看不見他的日子，他卻忍不住時常去看向她。看着她溫柔地和那些什麼都不懂的麻瓜解釋，看着她專業地回答每一個問題，耐心地聽每一個人講話，然後露出那種閃閃發亮的笑容。

當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在筆記上記下了她接待客戶時說過的一些似乎很有用的話，雷古勒斯感到一陣怪異。

他用墨水迅速的把那些東西給塗掉了。

---

果然，這個麻瓜的卑劣并未超出他的預期。

她果然在背後醞釀着報複。

那天，他終于鼓起勇氣向普威特求助。每日無所事事的感覺讓他痛苦不堪。他來古靈閣，是為了完成偉大的使命，而不是整天站在一邊看别人工作。那種空虛，像舊日的陰影一樣，再次侵蝕他。

但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竟讓一位來自純血二十八家族的巫師普威特，态度堅決地維護她。

甚至連那兩個混血巫師也紛紛站在她一邊。

更過分的是，她居然像看好戲一樣，走進盥洗室，親眼欣賞他的失态。

他發誓，他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于是今天，他終于逮到了機會。

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他把她挂在了轉動的檔案牆上。

他看着她在高處搖搖欲墜，緊張不安，心中生出一股無法遏制的快意。

怎麼沒辦法了嗎？不能停下來了嗎？你辦不到了嗎？

他漫不經心地想着：下面堆滿了羊皮卷，她掉下來也摔不死。

他看着她顫抖地試圖穩住身體，心中升起一股惡意的滿足。他甚至想對她說：

求我吧。你求我，我就放你下來。

承認你們麻瓜就是劣等的。巫師隻要揮動一下魔杖，就能解決的問題，對你們來說卻是生死攸關。

可她接下來的舉動，卻出乎他的意料。

一個沉重的卷軸砸在他胸口。

她居然讓他帶客戶去辦業務……

雷古勒斯不得不承認，她确實比他想的要敬業。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大廳。

所有散落的羊皮卷已經被整齊地歸位，而她已經不見了。

他略感遺憾，那點看她出醜的快感，僅僅維持了片刻。

不過他在心裡冷冷想着：等着吧，佩雷斯。你會有更多的“機會”，直到我徹底把你趕出古靈閣。

當然他沒想到，她的反擊來得這麼快。

當那個比人還高的麻袋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确實感受到了一絲壓力。

然而緊接着，他又覺得可笑，她能做到的報複，頂多就是讓他在夜裡數硬币。但他要是想讓她付出代價……他甚至可以讓她失去生命。

---

他半跪在休息室的地闆上。

地闆由金棕色幾何紋的曼陀羅花圖案拼嵌而成，冰冷而華麗。

他先對錢币們試了試反混淆咒，确實不管用。

于是他隻能一個一個的不斷測試，并試圖找到一些規律。

他想，我會解決的。

他當然不會求助别人，這是他的工作。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開始沉浸在這件事裡，這個工作很簡單，但是，

他該怎麼說？

這甚至是他第一個真正的工作任務。

并且他确實得到了許多正面的反饋。

隻要用魔杖輕輕地敲在一個金加隆或者銀錫可上，它就會發生變化，并且告訴他，這是對還是錯。

他開始希望把這個工作幹的更好。針對這三個不同的貨币的咒語不同，于是他開始把他們分類，然後再一個一個地測試。

神奇的是，在這機械的工作之中，他找到了一絲久違的甯靜。他想起他曾經讀過的一些東方術士所說的“禅”，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他像是一個在修行的修士，或是像一個弗洛伯毛蟲，在這金棕色的地闆上緩慢而規律地爬行。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不用去想，那些他每天輾轉反側，殚精竭慮的問題。不用想他應該怎麼讓家族真的獲得榮耀，應該怎麼讓黑魔王真的認可自己，

他隻需要把自己手頭這件事情做好就行。他開始喜歡上這種感覺。

輕輕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你喜歡這份工作對嗎？”

他回頭一看，居然是她。

佩雷斯居高臨下地望着他，眼中很平靜。

雷古勒斯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你來幹什麼？”

她竟然一本正經地說：“我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

他冷漠地回應：“不需要。你的消失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沒想到佩雷斯竟走到他身邊，毫不在意地蹲下來，“那我怎麼可能讓你如願呢？”

雷古勒斯不願再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繼續低頭做手上的事。

可他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正在幫他進行第一個步驟，把各種貨币分門别類，再每五枚一疊，整整齊齊地碼在他身邊。

他心中一動，不知道她怎麼一下就看出他要做什麼。

他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開始測試這些貨币，把真币與□□分别放入不同的盤子。

他們的動作出奇地流暢交替，節奏清晰，逐漸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韻律。

她遞過來，他敲一下；再遞一個，他再敲一下；接着放到旁邊。

雷古勒斯忽然想起小時候，和小天狼星一起在庭院裡抛接球的感覺……

想到小天狼星他側頭看她。她此刻非常認真，一縷頭發滑下來，靜靜垂在臉頰邊。

也許是白天的經曆，一些頭發柔軟地散落着，在昏黃燈光下泛着一圈絨絨的金黃邊。

她看起來……不像白天那麼讨人厭。

也許，是因為她終于安靜了下來。

---

雷古勒斯看了一眼懷表，已經快六點了。

他終于完成了。

如果沒有佩雷斯的幫助，今晚他恐怕真的無法完成任務。但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承認。

他準備将盤子裡整齊堆放的錢币裝進袋子裡，沒想到此時，佩雷斯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她說。

雷古勒斯不解地看向她，隻見她走出了休息室。不久後，她懷裡抱着一隻巨大的金色蟾蜍回來了，蟾蜍圓滾滾的眼睛和他對視着。

她放下蟾蜍，然後他将他辛苦了一夜分好的□□端起來，倒在了真币裡，混在了一起。雷古勒斯氣急敗壞地大喊，“你在幹什麼？！”

她平靜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後像哄小孩子一樣對他說，“噓。”

接着她捧起那些打混的錢币，從那隻蟾蜍的嘴裡塞了進去。

伴随着嘩啦啦地響聲，過了不到一分鐘，蟾蜍開始将錢往外瘋狂地吐出，佩雷斯拿來一個袋子，把吐的那些接起來，然後對他晃了晃，“這是假的。”

緊接着她拍了拍蟾蜍的肚子，對他說，“這裡面是真的，巫師說了魔咒，他就會打開。”

佩雷斯忽然靠近了他，雷古勒斯感覺到自己呼吸一陣急促。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輕聲說：“跟着我念。”

她說着，“金蛙張嘴。”，雷古勒斯重複着，跟着她的引導，揮動魔杖，在空中畫出咒語的軌迹。

那隻金色的蟾蜍張開了嘴，露出閃閃發光的真币。佩雷斯迅速将其倒進另一個袋子裡，問道：“你看到了嗎？”

雷古勒斯冷冷地看了她一會，“看出來了，所以我白分了，對吧？”

“恭喜你，”他諷刺地說，“又想出一種新的方式羞辱我。”

佩雷斯搖搖頭，“不是的，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就是平時我們用來鑒别真币□□的方法。很簡單是嗎？很簡單，可是如果我不告訴你，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

“所以呢？”雷古勒斯忍耐着說。

“所以。”她看着他，“要不要讓我幫助你？”

“什麼？”雷古勒斯不可置信地問。

“就是，我會把我知道的都交給你。不管你來這的目的是幹什麼。隻要你想學的東西，隻要我知道的，我都會教給你，我會讓你成為一個合格的客戶顧問。”

“然後你就可以證明，你們麻瓜确實比我強對嗎？”雷古勒斯冷笑道，“這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啊。”他聽到佩雷斯不假思索地說，“你可以用到你學過的東西，

你可以幫助到别人。

你可以自食其力，

最後她加了一句，

“你可以，證明你自己的價值。”

雷古勒斯感覺自己的心顫抖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圓很大，隻在尾端微微向下，有一個非常誠懇的弧度。雷古勒斯知道她為什麼能騙到那麼多人了，她确實有一雙，看起來非常善良的眼睛。

雖然她的語氣一副自信的樣子，但是那微微抿起的嘴角讓雷古勒斯感覺到，她很擔心自己拒絕她。

他把這當做了一個示弱，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

休息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又得開始今天的工作。

雷古勒斯看到佩雷斯鼓搗了一會，然後拿出一個像折頁一樣的東西，走到他面前，對他說：“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廢話，這個你先看看。”

她又遞給他一本小本子，接着說道：“學會了怎麼記錄之後，把昨天我沒理的賬整理一下。”

雷古勒斯展開那張莎草紙折頁，清晰地看到上面寫着詳細的說明。包括如何做賬，賬目的原理，記錄時需要注意的部分，以及從賬目中能觀察到的情況，都被寫得一清二楚。

他完全展開折頁時，發現其中的縫隙裡還畫着一隻戴眼鏡的妖精卡通畫，正指着黑闆。

他不禁輕笑了一聲，手指摩挲着妖精的圖案。

這個上午，他感覺充實且有成效，很快就到了午餐時間。

佩雷斯打着呵欠走到他旁邊，問道：“怎麼樣？學得怎麼樣了？”

雷古勒斯假裝漫不經心地把本子遞給她：“都整理完了。”

佩雷斯驚訝地瞪大眼睛：“天哪，怎麼這麼快？你太厲害了吧？當時我學這個可是花了兩三天！”

雷古勒斯感覺自己忍不住擡了擡下巴。

不過下一秒，她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哈哈，不過這隻是我記賬的方式。巫師都是用咒語記賬的，你不用學這個。”

雷古勒斯有點無語地白了她一眼。不過他并不是全無收獲。

佩雷斯看着他的白眼，皺着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你上次那麼整我，我還沒和你算賬呢。現在算我大發慈悲，跟你兩清。”

正在這時，“諾拉，該去吃午餐了。”

他聽到那個姓陳的女巫叫着她。

而她轉過身，從包裡拿出一個三明治，晃了晃對他們說：“我今天不去啦，今天和雷古勒斯一起吃。”

聽完這話，不止是他，雷古勒斯注意到那兩個巫師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從門口柱子金色的反光中，他能看到佩雷斯對她的那兩個同伴擠眉弄眼的，用手在胸前做出一個盡在掌握的姿勢，然後點點頭讓他們放心。

待她的同伴走後，她轉身對他說，“吃飯。”

她大概以為自己看不見吧。雷古勒斯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和同事一起吃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