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兮喝口花茶,神色平淡地安撫之夜,“之夜,你應該知道,他是唯一可以不動聲色帶你進入地府任意地方的小鬼。表彰大會要開始了,老朽既然已經犧牲了兩個鬼王,定是要送他去。”
他捋着胡須,目光意味不明,“再者,既然隻是普通朋友,他讓你受了這樣大的屈辱,你何必在意他。”
之夜抿唇不語。
卓爾極害怕凡兮會說出“鬼奴”倆字,他解釋,“不是這樣的凡兮鬼王,我們是并肩作戰的朋友。”
凡兮笑笑,然後對之夜說,“當時你先行離開戰場,所為何人何事我也略知一二。你心裡既然有人,現在為什麼還為這些事心擾?”
“當時我為何離開?”之夜問。
凡兮頓頓,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凝,“那些事我說了也不一定為全為實。如果那是你的欲望,可以随時找飛翼。”
見之夜還未下定決心,凡兮不再揪着不放,又說起奪位之事,“表彰時,會安排他站在弗栾面前。”意思是用自爆炸傷弗栾,并且,自爆威力之大,還能将會場炸開一個口子。
弗栾是背刺之夜,上位的最新東嶽鬼帝。
“屆時,我會帶鬼兵前去支援。”凡兮說完自己的計劃,等之夜表态。
“你要什麼?”之夜自然沒那麼天真,交易是對等的。
凡兮:“分區而至,互不侵犯。”
“你要遊魂界?”之夜目光射出鋒利。
“是。”
之夜自然明白他的打算,抿唇勾笑,“不錯,謀劃得不錯。你要以東嶽為基礎,然後控制東嶽、西嶽、南嶽、北嶽、中嶽所有的遊魂界。”
“瞞不過你。是如此。”
之夜并不在意,“這樣,你倒是比五位大帝更甚。”遊魂界本就是
凡兮哈哈哈笑,“不敢不敢。隻不過是苟延殘喘。”
一口茶沒喝,之夜帶卓爾離開了骷髅石林。
卓爾忍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之夜,你是有什麼想做的嗎?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前面的路很長,從日中又走到了日落,看着日頭一點點湮沒在黑夜裡,鎏金落在之夜眼中,炫出千奇萬種情緒,
“如果我想做的會犧牲你的魂魄,你還願意嗎?”
大大的眼眸一顫,卓爾愣在那裡,“會魂飛魄散嗎?”
“會。”
之夜沒有半分隐瞞,他想等他說不,隻要卓爾說不,他就可以另想辦法,肯定還有其他辦法。可是卓爾隻是“哦”了聲,沒再說話。
殘光将背影拉長,倆鬼各懷心事,回到地府。
第二天卓爾醒來後,之夜已不見了蹤影。卓爾抓着亂糟糟的頭發走到客廳時,看見之夜正站在落地窗前,依舊颀長筆直的背影,卻莫名有種孤獨的蕭索。
“起這麼早?”
之夜聽見響動,遲疑了一分才轉過頭,眼底已是修飾過的光影,可那裡面,卓爾好像看到他的視線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
“嗯。”隻應了一個字。
像是換了個人,黑色帽衫将他整個周身籠罩。晨光初升,可他像是暗影裡的鬼魅,自始至終屬于黑夜,生來就與他千裡之隔。
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卓爾心裡不由發緊,“等、等一會,馬上吃飯了。”
吃飯時,卓爾不知如何開口,之夜也好似陷在自己的思緒裡,一頓飯吃得壓抑而寂寞。
上班時,卓爾的同事們在聊另一個八卦:雪無宜跑到宗靈七非天宮反映問題去了。
宗靈七非天宮是羅酆六天之一,閻羅五殿的直屬上一級,也就是3區城隍廟的上上一級。雪無宜反映問題直接跨級,事情變得嚴重又複雜。
當新城隍爺趕到的時候,雪無宜也剛到宗靈七非天宮門口。陳爺先派了文判官去勸雪無宜,文判官雖說一百個不願意,畢竟他和雪無宜也沒多少交情。
但城隍爺發話,沒辦法,“雪七爺,你這又是何必?有什麼話不能談,非要捅到北鬥君這裡?”
北鬥君周武王是掌管宗靈七非天宮的鬼神。
“談?我跟你談有用!還是跟他談有用!”雪無宜一副生鬼務盡的表情。
文判官一時拿不準雪無宜說的“他”指的是陳爺還是現在的城隍爺。
“有沒有用,談完才知道。那日我跟你說過,要徐徐圖之,曲線救國的道理不用我再講了。”文判官拿起官腔。
雪無宜冷笑一聲,甚至都沒拿睜眼瞧他,“少跟我說什麼徐徐圖之,你圖到了嗎?城隍爺的人選本來是你吧。被武判官霸占了,你在這裡遊說我?!”
“我就是聽信了你們這些鬼話。我不好過,誰也别想好好過。”
雪無宜又在發瘋的邊緣徘徊,文判官生前閱女無數,但是對待這種油鹽不進的,向來敬而遠之。
“雪無宜,你應該知道今日你進去那裡的後果。”文判官畢竟官大一級壓死鬼,軟話不行,用起了威脅。
“後果就是讓整個3區城隍廟都跟着陪葬。”雪無宜不在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文判官也并非吃素的,起起伏伏那麼多年,他也知道一些,“3區城隍廟陪葬不了,但是你十有八九就會被送去往生。你現在還年輕,時間還很長,為什麼非要争一刻的榮辱。”
“我這一路都是這麼争過來的。”的确,雪無宜一直目标明确,她本也是一個小鬼司,沒權沒勢,通過争取到一次機會到了那屆城隍爺身邊做秘書,雖隻是秘書科的一員,但就是憑借不懈的學習與努力,被發掘,然後攀上了關系。
“但是,總不能這麼迎着頭一輩子,我建議你可以試試迂回戰術。”
說着,文判官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抛物線,并且,示意抛物線的頂點,希望雪無宜能明白。雪無宜也确實若有所思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城隍爺走過來了,“跟我們回去,今天這事做不得。回去了既往不咎,再者,聽說今年還有一輪,你再等等。”
“做不得,你是怕這上面的事情公之于衆吧!你怕我不怕。要往生一起!”雪無宜手裡是攥着東西的,這也是武判官剛才一會沒過來的原因,那裡面,八成也有自己的。
文判官看着雪無宜忽然又有些失控的神情有些頭疼,好不容易眼看就要說動雪無宜了,卻被城隍爺戚輝這麼橫插一杠,看來今天這事要捅破天了。
“晉級的時候,你為什麼選擇他不是我,我哪裡做得比他差!”
果然,雪無宜突然間失控了。
武判官不論感情,卻端出十足的理性與事實,“投票的事情不論。我可以很明确告訴你,到我這個位置,晉級首先要考慮的是勢力均衡。”
“好,很好。你有你的考慮,我也有我的權利。這是我的權利,你攔不住。”雪無宜舉着手裡一沓厚厚的紙,上面的密密麻麻寫了很多。
武判官好不容易弄了一份,整整六頁紙,3區城隍廟近幾十年的見不得光的事情都在上面。
随便翻一翻,任何一條都是爆炸消息。
有一條:趙恒任城隍爺時,收了人間一戶人家的冥币據為己有,數目都精确到了小數點後兩位,看着就不像胡謅的,那些冥币轉化成積分,頂上引渡兩個鬼王了。
還有一條:戚輝與雪無宜的聊天記錄,暧昧得有些不堪入目。
可是,從頭到尾卻沒有黃覺的名字。黃覺3區城隍廟前前任城隍爺,在黃覺将要離開3區城隍廟的那一年,剛成為鬼差一年的雪無宜被晉級為4司司長,之後,又成了白無常。
不過,六張紙的舉報材料上,最主要的,還是在告發眼前的城隍爺戚輝,其實,文判官有些不想勸了。拉下戚輝,他不就是新任城隍了。
雪無宜竟然瘋狂到把3區城隍廟關系網畫得一清二楚。
這要是散了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文判官掂量手裡的燙手山芋,最後還是遞給了戚輝,戚輝倒是心寬,看了一眼,就扔回了文判官手裡。
快到下班時間了,陸陸續續有鬼差出來,雪無宜卻還是杵在那裡沒動,文判官猜測她是準備釣大魚。果不其然,當内宮主、外宮主們出來後,雪無宜立馬湊了上去,把資料遞了出去。
羅酆六天有六個天宮,每個天宮還包括了六個内宮和六個外宮,各宮掌管不同的領域。
“城戚爺,咱們就這麼看着?”
戚輝目色沉匿,“就這麼看着。”
“你是想借白無常的手攪一攪城隍廟的水?”
戚輝不語。
文判官歎氣,“但是城隍爺,作為那麼多年搭檔,我好心提醒一句。白無常這水花太小,隻能濺你一身泥。”
“去勸,你勸得動嘛。”戚輝嗳氣,“她背後的鬼都沒出手,咱們這麼急幹嘛。咱們現在還摸不清他的态度,如果他對雪無宜縱容呢,白白得罪了。如果他認為雪無宜這樣咬來咬去咬到自己,自然會出面抹去一切。”
果然是好算計。文判官知道眼前這個搭檔的城府,可沒想到這樣穩。
文判官和戚輝就站在旁邊不遠處,看着雪無宜一份一份資料往外發。
武判官沉聲,“北鬥君來了。”
遠遠地看到,鬼神北鬥君接過雪無宜的資料大緻翻了一遍,擡頭瞪了遠處的文判官和戚輝一眼,低沉地聲音傳來:
“都進來。”
顯然鬼神北鬥君已經十分不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