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邊坐落着一排餐廳,每家店都在門前的海灘上搭了露天帳篷,這處海灘應該不算知名,隻有零星散散的遊客。
沈宗野問梁然吃哪家,梁然說随意。
沈宗野選了一處露天帳篷坐下。
這家餐廳在海灘上立了一道刷白的牆,牆上有兩排發光的黑字:愛隔山海,并不後悔當下的選擇。
靠牆放着一把吉他,孤零零的話筒隐沒在夜色中,貝殼燈在牆角努力發着光。
見到有客人坐下,店裡正抱着快遞紙箱的女服務生朝後廚揚聲喊:“老闆,有客人來了!”
很快走出來一個系着咖啡色圍裙、頭戴鴨舌帽的青年,他笑容燦爛,很是熱情地遞上菜單詢問他們吃什麼。
沈宗野把菜單遞給梁然。
“這麼便宜。”梁然被菜單上海鮮的價格驚到,她還沒在海邊吃過這麼便宜的海鮮。
青年老闆笑着解釋:“你們是外地遊客才覺得便宜吧,這都是當地正常的價格,不過我們餐廳确實不貴。”
梁然問:“海鮮新鮮嗎?”
青年老闆請她進屋看。
梁然起身跟老闆去店裡的水櫃邊。店倒是不大,水櫃裡海鮮的種類不多,但每樣都很鮮活,皮皮蝦靈活地劃着水。
梁然點了大海螺,扁玉螺,幾隻鮑魚,和青年老闆推薦的白蚬子。
梁然回到帳篷下,沈宗野在吸煙,在她坐下的前一秒摁滅了沒吸完的半根香煙,餘煙被風卷散。
他看了梁然點的菜單,又點了梭子蟹,蝦和兩杯青檸汁。
幾樣白灼的海鮮上得很快,沈宗野把一次性手套放到梁然這邊,梁然吃了幾個海螺,沈宗野還沒碰海鮮,隻吃着桌上幾道涼拌菜。
梁然挑了一個螺肉,蘸上白灼汁放到沈宗野碗裡:“你不愛吃嗎?”
“不愛剝,平時用不着我動手。”
他們的菜很快上齊了,青年老闆送了梁然一杯姜汁茶,回到白牆那裡打開了音箱。
舒緩的曲調徐徐穿透海岸微腥的風。
沈宗野漫不經心吃着幾道涼菜,終于擱下筷子自己動手剝了蟹。
沈宗野是個東北人,隊裡很多人不知道,謝天明也不知道,隻有他爸爸唯一還在世的同事陳局知道,他們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羊省人,是一個地道的南方青年。
沈宗野出生在甯省一個不起眼的小城,童年的時候經常和一群夥伴來退潮後的海灘撿海鮮,收獲最多的是各種貝類。他早過了饞海鮮的年齡,成年後越覺得吃一頓海鮮麻煩。
蟹殼剝掉後,金黃的蟹膏沾到了手指上,察覺梁然在看他,沈宗野問:“你在看什麼?”
她在看他那根殘疾的拇指:“你不方便的話我給你剝吧?”
沈宗野薄唇一勾,索性擱下蟹,慢斯條理摘下一次性手套,倚進了椅背裡。
他維系着一個僞善的壞人慣有的痞氣,嫌她剝得慢,拿起一支煙百無聊賴地敲擊桌面。
梁然問:“我能知道你的手指是怎麼弄的嗎?”
“生意上的事,對手弄的。”沈宗野沒再隐瞞,既然決定讓梁然接近他,他自然也要将她圈死在他織的網裡。
“啊,這不是犯法嗎?”
她看起來很是驚訝:“那你報警了嗎?”
沈宗野收納着她拙劣的演技,彎起薄唇:“沒想報警,我也弄了他一根手指。”
梁然一時出神。
沈宗野:“怕我嗎?”
她搖頭:“确實這樣才解氣!但手指不是可以接上的嗎?現在醫療技術很先進。”
原本是可以接上,但那半根手指被嚴偉砍碎了。
這事的起因也應該怪他留下了把柄沒清理幹淨。
他是去年底用卧底身份取得老單信任的。
老單是隊裡費盡功夫才查出來的南城大毒販,沈宗野的任務原本是配合抓捕。但越深入才越挖到老單背後隐藏的大勢力,才知道老單不過隻是這股勢力背後的一名下線。
他費盡心機取得老單信任,但在半年前,他發現老單的顔料廠外有個中年男人端着攝像機偷拍,當時他支走了雲肖他們,為了保中年男人一命,他恐吓放走了那人。
他原本以為那人隻有手上的一台相機,毀了相機的内存卡,誰知道那人還藏了一台,他的臉自然進了偷拍的隐蔽相機裡。
老單這邊利益錯綜複雜,去年手底下人起了内讧,背着老單在顔料廠悄悄學制毒。老單雖然處理了那幾個人,但污染的化學劑排進附近河裡,終究沒兜住,驚動了社會,又惹惱了上面。上面派了向邬道回來,要清收他的盤子。
雲朵顔料廠是被附近村民舉報的,老單逃亡時死了,躲過的二十幾個手下被向邬道管着,但大家都恨向邬道。
沈宗野當時并沒想過攀附向邬道去查他們的販毒網。
向邬道外号烏魚,黑心,滑手,沒有人性。他疑心重,也當然不會信任老單的弟兄。
沈宗野當時是打算順着老單留的線索,去找一個叫老萬的人,讓老萬帶他投靠董自新。
但正是那時,警方接到一個舉報視頻,抓捕了沈宗野協助調查。
視頻正是他放走的那個偷拍顔料廠的中年男人錄的,關于警方怎麼會有這個視頻,沈宗野不難猜測應該是男人的家屬所提供。
24小時的查問時間結束後,雖然他安全出了警局,但向邬道還是沒想放過他,利用這件事請示了上頭剁他一根手指。
嚴偉的匕首很鋒利,但并沒有利落地給沈宗野一刀痛快。他用尖銳的刀刃一一數沈宗野的手指,笑着說“剁哪一隻好”,最後索性說讓沈宗野跪下服個軟,就砍他小拇指就可以了。
沈宗野被按在水泥地上,服軟是不可能了。他服不服軟都會丢一根手指,嚴偉的話又怎麼能信,他何必讓旁邊着急的手下再受這種侮辱,他收服雲肖一幫人不容易。
嚴偉的匕首是一點一點劃進沈宗野大拇指的,沒有那麼利落,緩緩拉鋸的動作被嚴偉調笑成拉提琴,希望沈宗野哼首歌配合他。
紅色的血流在水泥地上,沈宗野跪在塵埃裡,額頭青筋暴跳,大顆的汗水密密麻麻。他望着匕首刺眼的寒芒,望着冰冷的刀子割破皮膚,血肉翻出來,最後割不動了,嚴偉像鋸木頭一樣一點點鋸開骨頭……
發抖的牙齒咬破了沈宗野的嘴唇,他的軀體因為疼痛不停抽搐,四周的人或是笑,或是謝天明和雲肖他們的哭和罵聲。
半根拇指終于終于脫離了身體,掉在沈宗野臉邊,嚴偉按着他抽搐的頭,讓他看着那截斷指被鮮紅的匕首插碎……
“哦,還有半根呢。”嚴偉踩着他手掌笑,“煩你再忍一次,我這次下手快點,不好意思。”
向邬道就坐在沈宗野前面,吐出口雪茄笑着說:“行了,别讓弟兄們覺得我苛待老單的人。上頭的意思,我也沒法子。”